帆樯林立人如蚁

帆樯林立人如蚁
明嘉靖间南就吏部尚书，通州人杨行中，以他亲身体会，在主编《通州志略》时言：“我成祖（永乐帝朱棣）定鼎幽燕（迁都北京），通州为畿辅（北京周边数十州县）首地，四方舟车，辐辏于此。礼乐名物视天下为四焉”！（133）他在明初朱元平元璋建者地方住职多年，两相比较，写出了真实感受。
明李时勉《北京赋》中道：“其东则潞河通漕，控引江淮。”而蛮商番番舶，帆樯隐天，上下不绝而往来。他解释了通州所以为畿辅首地、礼乐名物甲天下的原因。就在这里，“帆樯林立人如蚁”，（134）南北梯航共一家。（135）这里不绝如缕，成群结队，忙忙碌碌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呢？
运夫。明代用军士，清代用旗丁，是驾船运粮者。据载，明景泰、天顺年间（1405––––1464年），漕船有11755艘。每船配备运军10人，光此类人就有121755人，按每年农历三月至六月运期计算，每月到通州城东运河上的运夫有3万余人。在清代晚期的咸丰元年（1851年）有漕船6296艘，则有旗丁62960人，则每月到通运丁平均为15740人，另外还监总官，押运管、领运官、守备（中级官职）、千总等负责护漕的各级军管200余人。
闸夫。是保护、管理、启闭水闸的差役。《通惠河志》载，通流闸、溥济闸闸夫平均64名，大通柯5闸，当有300余句。
坝夫。主要是由船户（船夫）、车户（车夫）组成。元时坝河开始漕运时，设坝夫户8377，其中车户5070，船户950，其余为搬运，管理水坝的差役。明代，在石、土二坝从役的人有文书、经纪、水脚、车户、船户等500余人。清代有所减少。
扛夫。扛粮石装车或船的雇夫，明时在石坝上的扛夫就有2000余人。
浅夫。疏涤河道浅滩的差役。明代通州以下河道有浅滩几处，每处设1铺治沙，每铺设浅夫10名，且有1名小头目，共有110名。
还有堤夫修堤、纤夫（溜夫）、标夫（插标导航）、汛夫（巡防河道）斛头、头头（以量器给漕粮过数）等等。
差役中最有权力的是经纪，负责代验代交漕粮入仓。清代在石坝设经纪100名，土坝设白粮经纪25名。他们有丰富的验粮经验，凭着伸入米中的间只手臂和抓米的滑和涩感觉，准确判断粮米的含量。滑而干义无杂质的粮米为合格，涩潮发热的粮米则不合格，须运到晒米厂去摊晒；杂质多的粮米也要运到晒米厂去筛扬干净。每到漕粮至通时节，石、土二坝唱斛数的声音响彻四方。漕运官兵心情十分紧张，惟恐验出毛病或亏额。漕粮入袋后，各经纪用一种特制的“福炭”在袋上画好他本人的专用符号，不领混淆，然后或用车户，或用船户转运入仓。巡仓御史在仓场处抽验袋内粮米，来检验经纪是否按规矩验收漕粮和按上交数额转运入仓。有时互相勾结，蒙混过关，便造成廒内储粮发霉变坏，不能食用。经纪验收粮米，每过数一石，运军要交给经纪和车户22文钱（22枚铜币）。验毕一船，外要收扣粮米1斛（南宋以前10斗为1斛，南宋始以5斗为1斛，10斗为1石）。经纪在验收粮米时故做手脚，逼近运丁行贿，每船漕粮须交银十几两，甚至还要多，或者以南方捎带来的土特产品代替银两。如果不主动贿银，经纪就以潮湿发热或沾水容易霉 为名，本来合格的粮米判为不合格。这些无耻之徒将巧取豪夺的银两，惧怕受到揭发检举，便抽出一部分贿赂坐粮厅的有关官吏，为求庇护。刨干除净，每名经纪一年可收入白银1000余两，是个肥差。
上面所说如蚁的人群中与漕运相关的人，只这些人就已超过当时通州城内及其附近乡村总人口的一半了。但是，如蚁的人群中更多的还是商旅。朝鲜贡使李宜显在清康熙、庸正间两次出使清朝，在北京地区逗留200余天，将所见所闻写成《燕行杂识》一书，他说“通州为天下第一通漕处”，他过河从通州旧城东门入东大街，看到“路上往来行人及商贾行旅驱车乘马者，填街溢巷，肓摩毂击”。（136）乾隆间另一位朝鲜学者朴趾源过运河下船登岸，看到“车马塞路不可行。既入东门，至西门（通州新城西门）五里河，独轮车数万，填塞无回旋处”，他“艰穿条路，寸寸前进”。（137）人如海潮，天天如此。两位朝鲜使者、学者亲自目睹的通州城及城边运河上的人群，岂止是“如蚁”，简直成了“人粥”，此中以商旅人士为主体，与漕运相关的人明显不同。
然而，再听一听明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的五言绝句《通州》诗，就会觉得“如蚁”的人群中，还有另一部分人士。他吟道：“宝鞍骑骏马，多是帝京人。”（138）看来这位杨大学士是专门来通州游览大运河胜景的，不是假公济私，因为他不管漕运，也不管修河，他是礼部侍郎。他看到通州城 然屹立在红霞之下，雄丽的东城门楼就在碧绿的运河之滨。那许许多多骑着披戴华丽的高头大马的人，大都是从帝都北京来到这里游观的仁绅和官员。他是在上午早霞未退的时候来到的，要是有晚霞的时候来此，就看不到碧水了。这首诗多么典型地记述了如蚁人群中的达官贵人。
如果展开书卷，伏案朗育清末著名诗人李焕文《万舟骈集》诗的尾联––––“万国梯航兼贡献，宾夷蛮女尽怀柔”（139）就会知道在通州运河如蚁的人群中，还有很多向明清进贡的外国人和他们带来的杂役和女眷，而且得到中国人民的宽厚待遇。
明代，通仓为供就北京、通州、长城、守卫部队的军仓、军士按月分卫来此支取粮饷。到清代，通仓为北京城郊旗丁的俸粮储仓，至支粮日，北京地区旗丁亦来通仓，驻来不绝。在通州如蚁的人群中，成帮结队的取粮军士或旗丁，也是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神秘的军粮经纪符号扇
现在，在通州区永顺镇居住的离休教师陈乃文先生手中，精心收藏着一幅传世的精美折扇，扇骨已经不存在了，只有扇面。陈先生前辈曾有人在通州坐粮厅做军粮经纪，是清代在石坝码头处所设百名军粮经纪的其中一名。幸运得到这幅扇面，并珍惜地流传下来。陈先生喜称它为“军粮经纪密符扇”。我们先来欣赏一遍这幅神神密密的扇面（看照片）。
扇面展开，上弧弦宽52．51厘米，下弧弦宽慰2厘米，纵长17．5厘米。幅面大气，比例恰当，折线清晰，弧边联弧，令人赏心悦目。两面各有50个符号，似书似绘，韵味蕴在书法和绘画之中，水乳交融，神交一起，堪称仙品。每符号下面，以小楷写出符号名称，端正工整，毫不苟且，刚柔兼具。符形与符号为一组，是一名经纪的代号，或者叫密符。符名大多横写，只有在下端的符形下，隔行竖写一名，共有16个竖写的符名。整幅扇面的符形、符号安排上松下紧，左右均衡。观赏着文雅的扇面，审视着密符的书法，琢磨着符号的神密，体会着通州漕运的文化，无不心旷神怡。
密符扇的符形，符号是地地道道通州运河文化的产物，应该说是产生在清乾隆时期。清高宗一登基，立即狠抓通州漕弊。他在乾隆元年（1736年）五月，吩咐总理事务大臣说：“联闻漕粮自通运至大通桥交兑，所以运粮经纪，每米一石，领脚价银三分四厘，后因经纪等，注意勒索，曾经题定：每米一石，唯旗丁给经纪制钱二十二文，其额外勒索等弊，严禁在案。”（140）此后严办军粮经纪勒索案。
乾隆三年（1738年）十月，高宗告诫军机大臣说：“联闻今年外省粮船北上时，旗丁等沿途私卖官米，恐兵丁等盘诘，因而行贿，公同隐匿，及至抵通交米之际，为数不足，即在通州现买充数。在旗丁希图贱价采买，而漕粮关系天庚， 容盗窃私卖？”“嗣后加意严查，务除此弊，如有仍蹈前辙者，即行重惩，毋得疏忽！”（141）此后严办盗卖漕粮，买次粮充数的漕弊。
七年（1742年）七月，户部议准巡仓御史王兴吾建议，上奏道：“收粮百弊丛生，乞敕下各督抚，严饬（chì）地方有司，务令粮户预备好米，开仓即收，其本系干圆洁净，而借查验之名，故意勒掯（kèn）刁蹬，不即兑收，以索陋规，或将潮湿细碎及搀和糠粞砂土不堪之米， 行收兑者，该管上司，立即严行参究！高宗批示同意实行。
十七年（1752年）二月，军机大臣等议复户部侍郎郎光惠奏仓场收发事宜中，指出“船粮到坝，即应严禁仓役、车户、经纪人等刁勒需索，而书攒、仓役、斗甲诸人即与旗丁。勾舞弊”。（142）高宗令查仓御史会同监督抽掣验兑，如有贿嘱烂收，将监督参处，书役治罪。
清高宗始终关心通州漕运问题，不断在明查暗访，严肃查处通仓严重缺圮事件，上至王爷，下至仓监和经纪，比前后皇帝都严厉。在他当朝时，产生了《潞河督运图》，为了严防通州漕弊给官民造成极大损失，而严办上下官吏，在此情况下，迫使一些廉正官员创造出了这样的防弊措施。所以，军粮经纪符号扇很有可能于此时产生，是《潞河督运图》的姊妹篇，一个宏篇巨制，一个典雅别致，都是反映通州漕运高深文化的见证。
军粮经纪符号扇只能是一把，不会是一名军粮经纪就有一把，共100把。符号扇之所以要给每一名经纪取定一个符形，就是为了要保密，要防伪，要防弊，用此来抽查经纪人是否在验收、转运漕粮过程中作弊。这是监察官员科学管理经纪，保证漕粮保质量完成任务的有交效措施，不可能人手一把，没必要人手一把。如果都有，也就没有什么保密性，也就不叫密符扇了。只要每名经纪记住自己的符号和符名就可以。应该说，在手持符号扇的监察官员手里，同时还有一个花名册，记载着每个军粮经纪的真实姓名，年纪和住址，以及应的符名，配合使用。符形、符名不变，而随着经纪的成批或个别更换，花名册也有所变化。此外，使用此扇，还应该有一定的严格的规定，比如经纪只准记住自己的符形、符名，不准探听和了解他人的符号、符名；互相之间不能混用；不准偷用他人的符形；验收、转运漕粮时在粮袋上必须画上自己的符形等等。如果没有这些附带制度，也不能达到经纪符号的制做目的。由此可以确定；军粮经纪符号扇只有一把，决无2把、多把。则陈先生手里收藏的这幅扇面绝对是孤品，其历史和艺术价值在扇面艺术品类上则是举世无双了。
此扇使用的方法是，每名军粮经纪在自己验收、转运的漕粮袋上，用上好的“福炭”，把自己的符形飞速画在明显位置处。监察官员怀揣着或衣兜装着军粮经纪花名册，随时抽查袋内漕粮的质量，合格则罢。有一样不合格，则对照粮袋上的符形，知道符名，查出真实姓名，然后按照朝廷规定，予以惩处。假若抽查的官员贪婪之徒，见利忘义，那么，经纪符号扇也就失去存在意义了。
由此可以想知，符号扇上的符号为什么类似草书笔体，就是因为军粮经纪在验收后过斛装袋时非常迅速，不可能慢慢写画，而草书体字正好适应这种应用上的需要，所以符号都有极快的笔意。
至于符形与符名之间的内在联系，也很有趣味。收藏者除乃文先生，在政协通州区委员会的文史委员会编辑的《文史选刊》上，曾发表了一篇《军粮经纪与验粮密符扇》的文章，详尽地分析了扇面上符形与符名间的关系，极有见解，而且大有风趣，从陈先生精彩的论述中，运河文化就更放光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