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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 漕运码头(王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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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大城小事 发表于 14-9-30 17:47:01 | 只看该作者
  漕运码头第二卷 漭漭运河深千尺 第四十一章 前程
  
  最后一批漕粮收兑完成以后,陈日修跟儿子陈天伦商量,明年又是大比之年,问他是否参加秋闱。如果他参加明年的乡试,那么陈日修便继续当军粮经纪。经过一个夏天,他的脚伤差不多痊愈了,只是走路还有点儿瘸。不过无大碍,做军粮经纪是没有问题的。
  
  陈天伦自己拿不定主意:“您说呢?”
  
  陈日修问:“你有把握吗?”
  
  陈天伦说:“从开春到现在,我连书本都没摸过一下,还真的没把握。”
  
  陈日修说:“明年你要是不参加,又要等三年。”
  
  陈天伦有点儿犹豫:“要不我去试试?”
  
  陈日修说:“试试也未尝不可。不过我接着来当军粮经纪,有点儿小麻烦。我把密符扇交给你的时候,咱家是‘宿’字号,现在你挣回来一个‘盈’字号。‘盈’字号是老大,军粮经纪是对扇不对人,而军粮经纪中的老大是对人不对扇的。我再拿着这把密符扇,一个是码头上众人不服,再有坐粮厅也未必承认。”
  
  陈天伦说:“那您的意思……是不是还让我接着干军粮经纪?”
  
  陈日修说:“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不能耽误你的前程。我干军粮经纪,不在乎什么字号,还让我拿‘宿’字号不就行了吗?”
  
  陈天伦说:“您拿‘宿’字号,那‘盈’字号呢?再还给马长山?这恐怕铁麟大人该不干了。”
  
  陈日修说:“所以我说这事有点儿小麻烦呢。”
  
  陈天伦说:“我真的要是不当军粮经纪了,还得请示铁麟大人。”
  
  陈日修说:“那你什么时候跟铁麟大人透透气,摸摸他的心思。”
  
  陈天伦笑了:“您真是的,您以为您儿子是谁呀,几品呀,就能随便见总督大人?人家可是二品大员。”
  
  陈日修说:“你不是跟他的女儿很熟吗?让她带你去见不就行了吗?”
  
  陈天伦说:“这种事咱可不能做,通过人家的女儿走关系,传出去我可丢不起这人。”
  
  陈日修说:“要不,让夏叔叔带你去见见铁大人?”
  
  陈天伦摇着头说:“也不好,无论通过谁,总是在走关系。”
  
  陈日修说:“这怎么能算是走关系,你又不求他什么?”
  
  陈天伦说:“怎么不求他什么?明摆着我去参加乡试,就把‘盈’字号交给您,这还不叫走关系?”
  
  陈日修说:“咱不去占那个‘盈’字号呀,咱可以把‘盈’字号让出去呀?”
  
  陈天伦说:“您真的舍得让出‘盈’字号?”
  
  陈日修不言语了。在军粮密符扇中是大有学问的,一百个字号,是按照《千字文》排列的。字号的先后次序不同,所得到的报酬也不同。光说一个“盈”字号,一年的收入比得上别的字号三年的收入。这还是像陈天伦这样按照章程清正廉洁地做,要是稍稍有点儿贪心,一个“盈”字号顶得上别的字号十年八年的收入,这还了得?陈日修当军粮经纪二十多年了,这军粮经纪他当得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都是军粮经纪,“盈”字号是婆婆,“宿”字号就是小媳妇,甚至是孙子媳妇。每年正月,他都得战战兢兢地伺候着、巴结着“盈”字号。他本来也是个读书人,也有读书人的清高和傲骨。可是二十多年的军粮经纪,当得他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硬是把狼的性子磨成了狗。今春他受伤以后,将密符扇交给陈天伦,实在是出于万般无奈。他知道陈天伦的性子,这个性子是不能在码头上混的。没想到他一鸣惊人,开漕就挣了个“盈”字号。当“盈”字号军粮经纪,是每一个军粮经纪做梦都惦记着的。不仅仅是为了多挣钱,光图钱有的是办法。漕运码头就是金山银山,从哪儿上去都能发财。一百双眼睛窥视着的是“盈”字号的位置,是“盈”字号的权力,是“盈”字号的威风。好不容易把“盈”字号挣到手了,能轻易地放弃吗?陈日修让陈天伦去找仓场总督,表面上不说为的是保住“盈”字号,内心的秘密却被儿子一语道破了……
  
  可是,舍不得放弃“盈”字号,就得放弃儿子的前程,儿子的前程能放弃吗?
  
  陈日修已经为了这件事好长时间睡不着觉了。他得去找夏雨轩,这件事无论如何得跟夏雨轩商量商量。
  
  夏雨轩毕竟是知州大人了,交情再深,也不能坏了规矩。他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想见他推门就进了,他写了一封信,派侄儿陈小虎送到州府衙门。夏雨轩接到他的信,马上写了回执,约他晚上去后宅喝酒,并邀请嫂夫人和贤侄陈天伦一起去。这已经是很高的礼遇了。
  
  陈天伦想去,可又不便去,想来想去,还是不去吧。这样,陈日修夫妇便应邀前往了。进州府衙门,非同去一般的宅第,太寒酸了不行。陈日修雇了两顶小轿,自己和夫人各乘一顶,这样才不至于给知州大人丢脸。
  
  夏雨轩当上知州以后,生活依然很简朴。后宅的家具用品都是前任留下来的,属于自己的只有衣服被褥。所不同的是,除了多了一个陪伴雪儿的红红,还找了一个做饭的。做饭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通州北关人,白天帮助烧火做饭,晚上回家。
  
  见陈日修夫妇来了,夏雨轩一家人都跑到后宅的门口迎接。夏雨轩与陈日修相揖行礼,夏夫人拉着天伦妈的手,雪儿亲自高挑着门帘儿。两家人亲亲热热又到了一起,像是久别重逢般地热闹非常。
  
  见陈天伦没有来,夏雪儿心里一下子就冷了半截儿,情绪也立刻低落下去,可她又不好开口打听。
  
  还是夏夫人问了起来:“天伦呢?天伦怎么没来?”
  
  天伦妈说:“孩子大了,不愿意再跟我们一块儿出来了。再说,他也忙,也不知道忙些什么。说了,赶明儿单独来看望你们。”
  
  雪儿的心里暗暗埋怨起来:“哼,不就是个军粮经纪吗?就端起了架子。有什么了不起,幸亏我还是知州的女儿,我要是一般的平头百姓的女儿,怕早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还赶明儿单独来,你来过吗?”
  
  接下来便是摆酒入席。在一般的家里,女眷是不能跟男宾同桌用餐的。可是夏陈两家关系非同一般,人口又少,陈日修一招呼就在一起吃了。夏雨轩跟陈日修喝酒,夏夫人、天伦妈还有雪儿边吃饭边聊闲话。偶尔也会交叉着聊上两句,互不干扰,情深意切,其乐融融。
  
  两杯酒下肚,陈日修便急不可待地跟夏雨轩商量起了正经事,是让陈天伦明年参加秋闱呢,还是让他继续当“盈”字号军粮经纪。这确实是个问题,夏雨轩也知道陈家父子拿不定主意才前来找他的,便沉吟起来。
  
  坐在陈日修对面的雪儿听说了,来不及思索,便抢着说:“要我说,还是让天伦哥哥参加秋闱。天伦哥哥读了那么多年书,那么大的学问,在码头上当个军粮经纪太屈才了。”
  
  雪儿说完了,却没有人搭腔。她抬头看看父母,又看看陈家二老,都沉着脸不说话。她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沉不住气,大人商量事,哪儿有你多嘴多舌的份儿。要不是父母宠着自己,早就当着客人的面教训开了。大家不说话,也算给足了她的面子了,她的脸红了起来。
  
  其实,大家不说话实在没有怪罪雪儿的意思,女孩儿心细,好察言观色,多了心。这件事无论对陈家,还是对夏家都是关系重大的。在座的人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顾虑。就说夏雨轩吧,让他怎么表态呢?说让陈天伦参加大比吧,好像他家多么看重功名似的;说让陈天伦继续当军粮经纪吧,万一耽误了陈天伦的前程怎么办?再说,军粮经纪虽说算不上什么官,甚至连吏都算不上,可是实惠。“盈”字号军粮经纪,一年下来少说也得挣三五千两银子。一个过日子人家,三五千两银子,能说扔就扔吗?
  
  雪儿还是个孩子,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她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当然觉得中举人、考进士风光,前程远大。有父亲在前面做出了榜样,她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雪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确实没有过多的考虑,让陈天伦走父亲的道路,是她根深蒂固的想法,顺口便说出来了。也许是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的。天伦妈瞥了雪儿一眼,用脚尖在桌下踩了陈日修一下。陈日修立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看见了吧,人家姑娘可看不上军粮经纪,人家要的是功名,你要是想娶雪儿当儿媳妇,就得让天伦去参加大比。不中个举人回来,人家肯定不会嫁给你的……
  
  夏雨轩端着酒杯问:“天伦什么意思?”
  
  陈日修说:“他也二哩二思,拿不准主意。”
  
  夏雨轩又问:“您这脚伤好利索了吗?他要是参加科考,你能再把军粮经纪接过来吗?”
  
  陈日修说:“我的脚伤倒没事了,虽说走路还有点儿不利索,去码头收粮是没问题的。只是……”
  
  夏雨轩说:“您说,还有别的事吗?”
  
  陈日修犹豫了一下,终于把要说的话说了出来:“只是……天伦接我的时候是‘宿’字号,眼下他挣了个‘盈’字号回来……”
  
  毕竟老脸要面子,陈日修没能把要说的话全说出来。可是,他后半截的意思夏雨轩都懂了。聪明人与聪明人交流就是这样子,话不必说透,点到为止。不过,陈日修下面所担心的事情,夏雨轩也为难。陈日修要接儿子的“盈”字号,至少要经过坐粮厅认可。坐粮厅能认可吗?坐粮厅不能认可就得要仓场总督同意,谁能到仓场总督那儿求情?除了他夏雨轩,还能有别的人吗?这件事,不要说今日陈日修求到他了,就是不来求他,他能不管吗?不但要管,还要主动管,从哪个方面说,他都是责无旁贷的。可是,看起来这是一件小事,看起来他跟铁麟的关系很近,真要是找铁麟通融,百分百地要碰钉子。铁麟正处在急于建功立业的风口浪尖上,肯定会秉公办事,他的茬口儿比钢还硬,能生往上碰吗?
  
  陈日修见夏雨轩没有接他的话茬儿,知道他为难了,很后悔,脸上也发起烧来。
  
  夏雨轩说:“这样吧,赶明儿我找天伦谈一谈,跟他一块儿核计核计。来吧,咱先喝酒。”
  
  大人物毕竟是大人物,处理起事情来绝不会真斫实凿,钻牛角尖儿,不留余地。一块冰,陈日修拿不住了,想推给夏雨轩。夏雨轩呢,既没有把冰接过来,又没有把冰给陈日修推回去,而是先撂在一边,让它慢慢地融化。这样一来,没给老朋友什么承诺,也没得罪老朋友。陈日修听说夏雨轩要亲自跟天伦谈谈,有了这么一个负责任的态度,他已经非常满意了。
  
  夏雪儿听着他们的谈话,心里却觉得很不舒服。她觉得这件事无须商量,明摆着陈天伦应该去参加大比,要不是为了参加大比,陈天伦读那么多书干什么?他考秀才干什么?到国子监干什么?现在凭什么不让他去参加大比了?不就是因为个军粮经纪吗?不就是每年几千两银子吗?难道为了银子天伦哥就得牺牲一辈子的前程?他看看父亲,又看了看陈父,觉得他们太不关心天伦哥哥了,太不为天伦哥哥负责了。可是,心里这些话又不能说出来,有些话只能跟天伦哥哥去说,有些话甚至跟天伦哥哥也不能直接说。唉,真是急死人了……
  
  渐渐的,酒桌上的气氛又活跃起来,夏雨轩向陈日修劝着酒,夏氏母女给天伦妈布着菜,客客气气的两家又变成了亲亲热热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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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漕运码头第二卷 漭漭运河深千尺 第四十二章 许良年和小鹌鹑
  
  钻进被窝儿以后,小鹌鹑突然对许良年说:“我有了。”
  
  许良年没听明白:“有什么了?”
  
  小鹌鹑拉过许良年的手,摁在自己的肚子上:“你摸摸。”
  
  许良年的手顺着小鹌鹑的肚子往下滑,滑到肚脐处,他是觉得小鹌鹑的肚子比平时鼓胀多了,圆滚滚的,还硬。许良年一惊:“谁的?”
  
  小鹌鹑火了:“废话,自打……以后,我跟过别人吗?”
  
  许良年说:“上次临清卫的徐嘉传在天河楼请客,我不是让你陪过夏雨轩吗?”
  
  小鹌鹑说:“我不是就陪着他喝喝酒,在他怀里打了几个滚儿吗?你看见的。”
  
  许良年说:“喝完酒之后,你不是又送他回客房休息了吗?”
  
  小鹌鹑说:“是啊,他醉得一滩泥似的,没进屋就睁不开眼了。我把他撂在炕上就出来了,后来咱俩不是还……”
  
  许良年还是不放心:“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没跟过别人?”
  
  小鹌鹑说:“你说我能跟谁呀?你整天价跟饿狼似的,光伺候你一个人就把我累得趴了架,我那玩意儿又不是铜帮铁底……”
  
  许良年不说话了。
  
  小鹌鹑偎在他的怀里,吧唧吧唧掉起了眼泪。这是小鹌鹑对付男人的杀手锏,她对男人不满了,或者受了男人的欺负,不吵不闹也不跑,就是一声不响地吧唧吧唧掉眼泪。她的眼泪很特别,一对一对地往下掉,又大又圆又透亮,珠子似的。而且还源源不断,好像什么地方有个闸门控制着。别说,跟过小鹌鹑的男人都怕她这一招儿。女人柔弱心细,可是硬起来的时候能宁折不弯。而男人,甭管多大人物,多厉害,甚至多狠毒,总有心软的时候。
  
  许良年瞪着两只眼睛看着顶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其实,他根本就没把小鹌鹑的事放在心上。对于小鹌鹑来说,她肚子里怀上了孩子,可能是一件大事,天大的事。可是在许良年的心里,随便拎出哪件事来都比这件事大得多。不就是怀个孩子吗?女人不怀孩子才不正常,怀上孩子有什么稀奇。愿意生就生,不愿意生就打掉。?嗦什么?
  
  许良年正想着今日早上的事,昨天他几乎一夜都没有睡,把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设计好了。想着想着,还偷偷笑过好几回。铁麟终于钻进了他的圈套儿里,几乎没费什么劲儿。这个叱咤风云的英雄,这个铁面无私的总督,这个一心想扫除漕弊的二品大员,不是像一团软棉花似地瘫在一个娈僮的身上了吗?哈哈,都他妈是假的,都他妈是儿媳妇肚子——装孙子,都他妈是吃粮食的,我就不信你铁麟不食人间烟火。他想象着铁麟的尴尬,铁麟的无地自容,以及下一步如何将铁麟牢牢地抓在手里……全想好了,就是事态的发展没有按照他的设计进行。他见到铁麟,跪下来本来是出于礼节,甚至出于对他的嘲弄,可是铁麟就成心不让他起来。就这么一直跪着,无论你说什么,只要是跪着,就先比别人矮半截。他把那串香珠儿拿出来,铁麟居然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是呀,他心跳什么呢?人家是朝廷命官,玩玩娈僮谁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名声不好听罢了,要是人家不在乎名声呢?铁麟就好像不在乎,至少在许良年面前是这样表现出来的。许良年给铁麟抛出个圈套儿,铁麟反倒用那圈套儿套住了他,不但套住了他的手脚,还套住了他的脖子。真可谓是陪了儿子又折兵。
  
  想到这些,许良年突然胆虚起来。他突然觉得铁麟很厉害,他远不是铁麟的对手。在很长时间里,许良年是瞧不起满族官员的。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汉人都是靠真才实学和真本事上来的。而满人呢,他们可以靠祖宗,靠关系,靠皇帝的恩赐。在他的眼睛里,满族的官大多是像金简那样的草包。没想到居然也有铁麟这样精明强干之流,看来朝廷还是长了眼睛的。
  
  说实在的,将妞妞派向铁麟的身边,原本他也没有抱着什么重大目的,只不过是投石问路。他不知道铁麟有没有断袖之癖,他甚至曾经听说过铁麟是不近女色的。一个不近女色的人能喜欢男僮吗?但是,他却知道铁麟有乳瘾。当然,这也是道听途说而已。铁麟有乳瘾是个绝密,怎么会传出来的呢?他对这事也同样是半信半疑。但是,通过妞妞对铁麟的试探,他现在倒是宁可信其有,也不信其无了。无论什么时候,一个大人物,或者一个被公众关注的名人,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而长期以来,为了掌握铁麟的动向,他就想在铁麟身边安插一个人,一个很可靠的人。
  
  许良年怀里搂着小鹌鹑,想的却是自己的心事。就这样心潮澎湃地想着,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了。小鹌鹑就这样默默地流着眼泪,不急也不恼,服帖温顺得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动物。许良年的胸脯子已经被小鹌鹑的泪水浸湿了一大片,突然,许良年心里一动,又一个深谋远虑的计划在他的脑子里生发出来。他伸手扳起小鹌鹑的脑袋,柔和地问:“多长时间了?”
  
  小鹌鹑低声说:“已经快五个月了。”
  
  许良年算计着,五个月,明年二月份就能生了……
  
  小鹌鹑说:“都说酸男辣女,我就是想吃酸的,说不定是个儿子。”
  
  许良年说:“你想把这孩子生下来?”小鹌鹑说:“养儿防老,我总得有个依靠呀。”
  
  许良年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在北京城里给你买套房子,你离开通州这个地方吧。”
  
  小鹌鹑急忙问:“你是叫我从良。”
  
  许良年说:“你总不能当一辈子婊子吧?”
  
  小鹌鹑一听,立刻撩起被子,一轱辘爬起来,光着跪在许良年的身边,咚咚地就给他磕起了头:“许大人,小鹌鹑这辈子也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把我的儿子……不……是咱的儿子扶养……让他像您一样,干大事,有出息,有前程……”
  
  许良年心疼了,一把拉倒了她:“快躺下,别冻坏了。”
  
  小鹌鹑紧紧地搂着许良年,用肢体继续表示着对许良年的感激之情。
  
  许良年说:“不过,你不能再叫小鹌鹑了。”
  
  小鹌鹑说:“我不是改叫杜鹃了吗?”
  
  许良年说:“杜鹃这个名字也不能叫了。”
  
  小鹌鹑问:“那叫什么?”
  
  许良年说:“到时候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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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漕运码头第二卷 漭漭运河深千尺 第四十三章 领俸1
  
  仓场总督是有两处衙门的,北京的仓场总督衙门在东裱褙胡同。每年开春,第一批漕船抵通之前,仓场总督就要到通州的衙门里办公。待秋末冬初之季,所有的漕粮都收兑完了,仓场总督又会回到东裱褙的衙门去。所以通州地区有一句歇后语:仓场进京——报完。
  
  在东裱褙衙门料理公务,就不像在通州衙门那么紧张了。按照官府的规矩,京官都不住在衙门里,公务办完以后都要回到自己的府宅。
  
  整整一个冬天,铁麟每到吃饭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味儿。究竟什么不对味儿,他说不上来。这只是一种感觉,一种很细微很玄妙的感觉。因为连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便没有跟任何人讲。从此他便养成了一种毛病,吃饭的时候总是发愣,愣愣呆呆地端着饭碗。别人看着疑惑不解,他自己有时候也觉得不好意思。家人以为他在想心事,怕打扰他,谁也不敢问他。就这样,一冬过去了,又到了“七九河开,燕来”的时候了。
  
  这一天一家人在进晚餐的时候,甘戎问他:“爸爸,您是不是又要去通州的仓场衙门了?”
  
  铁麟说:“是又怎么样?”
  
  甘戎说:“我还要跟您去。”
  
  铁麟说:“你去年给我闯了那么多祸还不够吗?”
  
  甘戎说:“您真不讲理,您光记着我闯祸了,怎么不记得我给您帮了多少忙呀?”
  
  铁麟笑了,其实他是一百个愿意把甘戎带去的。有这么一个聪明能干的女儿在身边陪伴着,他不仅有一种安全感,还有一种自豪感和成就感。
  
  孙嬷嬷说:“甘戎在外面疯惯了,在家里闲不住,这一冬天就往通州跑了十多次。”
  
  铁麟疑惑地看了看她:“你没事往通州跑什么?”
  
  甘戎说:“吃饭呀。”
  
  铁麟不解地问:“吃什么饭呀?在家里也没饿着你。”
  
  甘戎说:“那不一样,通州的饭就是好吃。”
  
  一句话把铁麟提醒了,对,通州的饭就是跟家里的饭不是一个味儿。他终于把这个感觉抓住了,就是这么回事。这一冬天的滋味儿他都没有咂摸出来,还是女孩儿家敏感精细,一下子就把奥妙揭出来了。可是,这奥妙到底是什么呢?通州的饭北京的饭不都是用俸米做出来的吗?怎么不一样呢?他问孙嬷嬷:“咱家这米是什么时候领的?”
  
  孙嬷嬷说:“去年八月领的。”
  
  铁麟沉思起来,去年八月领的……按说应该是前年的陈米呀,他们去年在通州吃的米也应该是前年的陈米呀,同样是前年的陈米怎么就不一样呢……
  
  铁麟又问孙嬷嬷:“朝廷每年二月八月发两次米,现在是不是又该去领了?”
  
  孙嬷嬷说:“曹升这两天整车备马,正准备去领呢。”
  
  铁麟心里一动:“您去告诉曹升,今年我跟他一块儿去领俸米。”
  
  通行的说法,漕运上是五闸二坝十三仓。五闸暂且不谈,都在通惠河上。二坝指的是土坝和石坝,土坝收兑的是改兑米,石坝收兑的是正兑米。十三仓是指设在北京城里的粮仓,即禄米仓、南新仓、旧太仓、海运仓、北新仓、兴平仓、太平仓、富新仓、万安仓、本裕仓、裕丰仓、储济仓、丰益仓,加上通州的大运西仓和大运中仓,习惯上也称作京通十五仓。在石坝上收兑的正兑漕粮,储存在京城十三仓。在土坝上收兑的改兑漕粮,则储存在通州的大运西仓和大运中仓。通州二仓储存的改兑米,主要是供应王公大臣的俸禄米。每年发放两次,即二月和八月。
  
  铁麟官阶属于正二品,每年的俸米是听起来数目不少,可毕竟是大门大户,下下张口吃饭的就四五十号人,摊到每一个人的头上就没多少了。领来的俸米是绝对不够用的,每年还要花银子从粮食市上购米购面。
  
  这一天,曹升带着两辆大车,生龙活虎地朝通州奔去。正是冬末春初江河解冻之际,憋屈了一冬的北京人都急不可待地跑了出来。有经商的,有出游的,有走亲访友的,大多数则是出来找饭食的。因此,这一路上人流不断,倒也并不寂寞。铁麟突然意识到,正是俸米发放之时,可是前来领米的车辆却不多见。难道别人都有余粮,惟独自己等米下锅?
  
  从北京到通州,有两条主要通道,一是水路,即通惠河,现在冰封未开,不能通船。二便是御石道,系雍正七年所修。早在康熙二年,从京城到遵化的东陵便建成了一条300里之遥的御道。而从通州到朝阳门这一段,路面上则完全铺的是花岗岩条石。这条石路的修建,主要是为了运送正兑漕粮进京入仓。石路的路面宽两丈,两边还各有一条宽一丈五尺的土路。
  
  甘戎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铁麟原本想让她跟自己坐一辆车,一边赶路一边跟女儿即兴地聊聊。可是甘戎却不干,硬是跑到了曹升赶着的那辆大车上。刚一出城,铁麟便知道了女儿的用意,原来她早就从曹升的手里抢过了鞭子,自己挥鞭策马赶起了车。给铁麟赶车的把式叫赵小六,是一位精明利索的年轻人。无论到什么地方,铁麟都喜欢年轻人,他觉得跟年轻人在一起自己也年轻了许多,精神也足,身上也有劲儿,话茬儿也多。一阵踏踏的马蹄声和激流般的车轱辘声逼过来,鞭梢儿劈里啪啦地在车篷上响着,甘戎赶着的车追上来,要超过赵小六的车。
  
  赵小六问铁麟:“老爷,大小姐的车要超咱们,让不让?”
  
  铁麟的兴致高涨起来:“让与不让要看你的本事了,赶不过人家就别挡人家的道。”
  
  赵小六的火气被铁麟的一句话鼓动起来,挥起鞭子叭叭叭三声,声声都炸响在前面两匹套马的耳根处。然后又抖起辕马的缰绳,猛喊了三声“驾”,三匹马像发了疯似地奔跑起来。甘戎是个从不让须眉的豪侠女子,见赵小六把车赶了起来,噌地一下蹿上车辕,两只脚踩在车辕上,弯起腰挥鞭吆喝,风驰电掣。甘戎的大车追了上来,赵小六不让路,甘戎硬是往前逼。两辆大车,六匹快马,并驾齐驱。铁瓦大车的轱辘碾在花岗岩石道上,一路火星儿,嘎啦啦响成一片,霹雳闪电一般。
  
  铁麟也张狂起来,欠起身子,两只手紧紧地把着车厢,一个劲儿地给赵小六鼓劲儿:“小六,加油,加油……你可是个小伙子,不能让女孩儿超过去……”
  
  赵小六也学着甘戎的样子,蹿上车辕,拼尽全力挥鞭吆喝。空旷的郊外,笔直的石道上,骏马快车,倩男靓女,争先恐后。小伙子白衣青裤,长辫儿如鞭,一副冲天豪气。姑娘红衣青裙,秀发飞云,更是英姿飒爽。朝阳如火,霞光万丈,这一场生机勃勃的画面给正在泛青展绿的京郊大地平添了浓浓烈烈的色彩,令所有的行人驻足观看,连连叫好……
  
  铁麟就是带着这样高涨的兴致来到通州大运西仓的。他在前面走着,曹升和甘戎紧跟在后面,所来的大车都等候在大门口。甘戎刚放下鞭子,头上还冒着汗,丰满的胸脯急促地喘息着,小脸蛋儿红润如霞,灿似春花。铁麟掏出汗巾,给女儿擦着汗,心里充满了慈爱,脸上露出了欢喜。每当在这个时候,他都会刻骨铭心地体验到,一个男人,最幸福的不是拥有温柔美丽的妻妾,而是一个引为自豪的女儿。
  
  偌大的大运西仓也是冷冷清清的,大概还没有从过年休假的懒散中伸展过来,更不像是俸米发放的日子。
  
  在北门的科房里,接待他们的书办姓刘。铁麟非常客气地问他“尊姓大名”,他只沉着脸说“免贵姓刘”,连名字都不告诉你。再看他那样子,叼着一只玉嘴烟袋,昂着脑袋坐在案桌后面,眼睛看着天花板,鼻子里喷着烟,连眼皮都不往下撩一下。你跟他说话,他爱搭不理,问三句答不了一句,答出的话来还是跟烟一起从鼻子眼里出来的。铁麟在官场上也混了几十年了,原来只觉得官大一级压死人,官越大架子越大。可是没想到他平生见到最有架子的主儿却在这儿。一个粮仓的书办,什么官,连流都不入,居然不把他这二品大员放在眼里。当然了,刘书办绝对不会想到眼前被他摔鼻子甩脸的会是朝廷的二品大员。不要说二品大员,就是各部院的员外郎、主事,乃至章京、笔帖式也不会亲自来领俸米。到这儿来的都是管家,再大的管家也是奴才。奴才在他面前他能不摆架子吗?还有,这是让铁麟一直蒙在鼓里的,到这儿来领俸米的都是清水衙门和无门路无靠山的官。就是说,大多数王府大臣早就不到仓场来领俸米了。他们要吃米到市场上去买,市场上的米比仓场里的米新鲜多了。既然你家的主子都是囊货,给主子当奴才的还能有多大的本事?我刘仓书不跟你端架子跟谁端架子?跟仓场总督端架子,我长了几个脑袋?
  
  铁麟并没有生气,跟这样的势利小人生气还算得上二品大员。他是把他当丑儿看,当新鲜哈儿看,当猫了狗的扭捏作态看?!还有,他眼下还用得着他,他得跟他领俸米,得了解一点儿仓场上的奥妙。铁麟依然脸上带着微笑,不温不火地问:“刘先生,我这些米票都能领什么米呀?”
  
  刘仓书只是从鼻子里蹦出了四个字:“按比例给。”
  
  铁麟继续问:“什么比例?”
  
  刘仓书还是那腔调:“到仓廒就知道了。”
  
  曹升和甘戎早就忍无可忍了,铁麟一边用眼色示意着曹升,一边紧紧拉着女儿的手,不许他们说话。
  
  刘仓书弯下腰,朝靴帮上磕了磕烟灰,又地问:“你们到底领不领呀?”
  
  铁麟说:“领啊,当然领了。”
  
  刘仓书伸出了烟袋:“米票呢?”
  
  曹升凑上前,把米票递了过去。
  
  刘仓书用烟袋锅儿扒拉着米票,看了看,又数了数:“就这点儿?”
  
  曹升说:“一共35石。”
  
  刘仓书更加鄙夷地说:“30多石粮食,也值得跑一趟?”
  
  这话就更让铁麟不解了,30多石的俸米还少吗?除了亲王和军机大臣,谁还能比我的米更多呢?
  
  刘仓书数完了米票,这才放下烟袋,拿起笔来写了一张纸条儿:“到唐号廒。”
  
  大运西仓的仓廒也是按照《千字文》排列的。过去的读书人,开蒙的时候读的多是三本小书,即《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不要说真正的读书人,就是上过几天私塾认识几个字的人,也都能把这三本小书倒背如流。所以《千字文》成了许多地方排列序列数的一个方式,说到什么字,立刻就知道在什么位置上。铁麟默默地背诵了一下,便知道“唐”应该在第9制文字,乃服衣裳,推位让国,有虞陶唐”嘛。但是,“唐”字号到底在哪儿呢?
  
  铁麟又问了一句:“‘唐’号廒在哪儿?”
  
  刘仓书却转过身,理也不再理他了。
  
  曹升说:“您在这儿等着,我去把大车赶进来。”
  
  这句话刘仓书倒是听见了,马上沉着脸说:“大车不许进仓场的门。”
  
  铁麟一下子愣住了:“大车不许进来,那粮食怎么办?”
  
  刘仓书说:“怎么办?自己往外扛。”
  
  铁麟说:“我们就来了一个把式,没带扛夫。”
  
  刘仓书用烟袋锅儿指着铁麟说:“你是干什么的?你没长两肩膀吗?”
  
  曹升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上前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放肆,你在跟谁说话?”
  
  刘仓书瞪起了眼睛:“你想闹事呀?来人呀……”
  
  甘戎倒是沉住了气,一把拉住了曹升:“好了好了,我们自己去扛就是了。”
  
  听到刘仓书的喊声,跑进来两个披甲看护:“刘先生,出了什么事?”
  
  铁麟急忙打圆场,对那两个看护说:“没事没事,我们不明白多问了两句。”
  
  见铁麟他们服了软,刘仓书也不再说什么了,冲着两个看护挥了挥手,两个看护出去了。
  
  出了科房的门,曹升气愤地说:“这是什么仓场,简直是阎王殿。”
  
  甘戎说:“曹叔,您别生气,我一会儿就来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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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大城小事 发表于 14-9-30 17:48:57 | 只看该作者
  漕运码头第二卷 漭漭运河深千尺 第四十四章 领俸2
  
  铁麟和曹升、甘戎一行捏着刘仓书的条子寻找“唐”号仓廒。仓场里空空荡荡的,只是远处晃动着看仓兵丁的影子,想找个人问问都难。走了半天,突然看见一个人在井沿上摇辘轳打水,铁麟便走了过去。
  
  铁麟知道,这大运西仓里共有七眼水井,内四外三,内大外小。眼前的这眼井是最大的,井口有一丈五尺。一个圆形的石井盘上有四个井眼,俗称四眼井。每个井眼上架着一把辘轳,每架辘轳都拴着特大号的柳条儿罐。这些水井主要是用来防火的。为了防火,每个仓廒门前都放着四口大缸,每个水缸能装12担水。这些水缸必须常年满着水,水蒸发了要及时补上。仓场里专门有负责担水的水夫,他的任务就是保证每一个水缸随时都是满满的。
  
  铁麟朝那个水夫走去,这是一个中年汉子,蓬头垢面,破衣烂衫,脑袋上还扣着一个脏兮兮的毡帽头儿。他一边摇着辘轳,一边扯着嗓子鸟声鸟气号叫着。这声音尖尖的,像个女人。那腔调怪怪的,像哭泣,又像歌唱:“船走水道,车走石道,人走狗道,猫钻地道,妖魔鬼怪,都走粮道,先碾新米,后运新稻,黄鬼入坟,白鬼进庙……”
  
  铁麟走到井边,问着水夫:“这位大哥,请问‘唐’号仓廒在哪儿?”
  
  水夫继续摇着辘轳,并不理睬铁麟。
  
  铁麟以为他没听见,又抬高了声音问:“劳驾,到‘唐’号仓廒怎么走?”
  
  水夫把水罐摇上来,放下辘轳把,将水罐拎起来往旁边的水桶里面倒着水,嘴里依然鸟声鸟气地似唱似嚎着:“先碾新米,后运新稻,黄鬼入坟,白鬼进庙……”
  
  铁麟还要问什么,过来一个打扫院落的仓役,对铁麟说:“你搭理他干什么?他是个疯子。”
  
  铁麟奇怪地问:“疯子?这仓场里怎么还有疯子?”
  
  仓役说:“他原来是这儿的仓花户头,后来才疯的。”
  
  铁麟又问:“他是仓花户头?他叫什么?”
  
  仓役说:“叫什么我不知道,我才来没几天,大伙儿都叫他李疯子。”
  
  铁麟说:“李疯子?这么说他姓李了?”
  
  仓役说:“可能是吧。”
  
  铁麟问:“那请你告诉我,‘唐’号仓廒在哪儿?”
  
  仓役说:“这边是‘昆’字号,可能在西南角那边。”
  
  铁麟朝西南角的方向走去,七问八问,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唐”号仓廒。看仓廒的仓花户还不错,态度挺和气,看了看曹升递过来的条子,问:“你们的口袋呢?”
  
  这时候曹升才想起来领粮是需要自带口袋的,可是口袋都在大车上,大车被拦在了大门外面,还得去取。
  
  仓花户说:“怎么?你们的大车干嘛不赶进来呀?”
  
  铁麟听出了这话有些蹊跷,便问:“老哥,这来领俸米的大车,是不是都不进仓场呀?”
  
  仓花户说:“不进仓场怎么办?你们花钱雇扛夫怎么着?”
  
  铁麟说:“不是我们不想进,是那个刘仓书不让我们进呀。”
  
  仓花户看了看铁麟:“你们是第一回来领俸米吧?”
  
  还真是,连曹升也没有亲自来过,每年都是赵小六来领。曹升是大管家,零碎的事情他一般都是打发下面去做。今年铁麟说要亲自来,他才跟随在左右。
  
  仓花户笑了笑,说:“仓场有仓场的规矩,你们不懂也就难怪了。”
  
  铁麟问:“老哥,请教一下,这进仓场到底有些什么规矩?我们实在是不懂。”
  
  仓花户说:“到科房领俸米,先得给仓书上点儿供,你们给他递红包没有?”
  
  铁麟说:“没有,怪不得他对我们很冷淡呢。”
  
  仓花户说:“你们还嫌他冷淡,能让你们没白跑一趟就不错了。”
  
  铁麟说:“老哥,怪我少见识,不懂事。这仓场里还有什么规矩,您都给我说说。”
  
  仓花户说:“要问规矩嘛,说多多如牛毛,说少只有一条。”
  
  铁麟问:“怎么叫多如牛毛?”
  
  仓花户说:“进门有进门的规矩,进科房有进科房的规矩,进仓廒有进仓廒的规矩,过斛有过斛的规矩,装袋有装袋的规矩,扛粮有扛粮的规矩,见仓书有见仓书的规矩,见攒典有见攒典的规矩,见章京有见章京的规矩,见披甲有见披甲的规矩……您说,这还不是多如牛毛吗?”
  
  铁麟又问:“那……怎么叫说少就只有一条呢?”
  
  仓花户伸出手掌,朝上掂了两下,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这一条就是要银子。铁麟顺手从怀里摸出两锭小纹银,放在仓花户的掌心里。
  
  仓花户连连说:“不不不,您误会了,我这不是在向您要银子,您不是问我规矩吗,我只是……”
  
  嘴里一连说不,可是五个指头却越攥越紧,那两锭小纹银淹没在他举在空中的拳头里。
  
  铁麟说:“老哥,您别客气,别的地方我们不懂规矩,到您这儿了,咱按规矩办事。”
  
  仓花户高高兴兴地把银子揣在怀里,出主意说:“这样吧,你们的大车不是在北门吗?这座仓廒离东门较近,你们从东门进来吧,我在门口迎着你们,没有人敢拦。”
  
  就这样,两锭小纹银大车便轻而易举地赶进来了。曹升从车上搬来口袋,仓花户从仓廒里给他们放粮过斛。稻米从廒里出来以后,铁麟伸手抓了一把,问仓花户:“老哥,这米几年了?”
  
  仓花户说:“不瞒您说,这是五年的陈米了。”
  
  铁麟说:“老哥,您能不能给我们去年的新米?”
  
  仓花户说:“这我就帮不上忙了。我们仓花户各管几个仓廒,您在我这儿领米,我保证给您最好的,斛也要给您过足。至于去年的新米嘛,这不归我管。”
  
  铁麟说:“去年的新米在哪个仓廒里?”
  
  仓花户说:“我也说不大清,据说前10号仓廒里可能有去年的米。您要是到那些廒里去领米,还得找刘仓书。”
  
  铁麟说:“谢谢老哥您了,我们再去跟刘仓书商量商量。”
  
  铁麟带着曹升甘戎去找刘仓书,没想到走到半路却碰上了。刘仓书拿着他的玉嘴烟袋,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在仓场上转悠着。铁麟迎上前去:“刘仓书,麻烦你了,你能不能给我点儿去年的新米?”
  
  刘仓书歪着头看了他一眼:“要新米,那这陈米给谁呀?”
  
  铁麟说:“总得搭配着来吧,你总不能给我的都是5年的陈米呀?”
  
  刘仓书说:“给你5年的陈米怎么了?我还没给你8年的陈米呢,你还不认便宜?”
  
  铁麟依然不温不火地问:“刘仓书,你这仓场发放俸米有没有规矩呀?”
  
  这句话可把刘仓书惹火了,他瞪起了两只绿豆眼冲铁麟吼叫起来:“什么?你他妈的还跟我要规矩?老子还没跟你要规矩呢?”
  
  铁麟问:“你要什么规矩?不就是要银子吗?告诉你刘仓书,银子我今天带着呢,可就是不想给你。米呢,你今天必须得公平地发放给我。”
  
  刘仓书阴阳怪气地说:“嗬,口气不小呀,你以为你是谁呀?要去年的新米行啊,让你们主子亲自来求我。”
  
  曹升终于忍不住了:“刘仓书,你看清楚,他就是我的主子。”
  
  刘仓书嘿嘿地笑起来:“他是你的主子,可不是我的主子。他能吩咐你,可不能吩咐我。我看管的是皇粮,发放的是俸米,在这儿主子是我!”
  
  曹升说:“刘仓书,你也太不要脸了。”
  
  刘仓书火了,逼近曹升:“你说谁不要脸,你再给我说一句?”
  
  曹升说:“我告诉你,他不但是我的主子,也是你的主子,这是仓场总督……”
  
  曹升的话没说完,转脸看了一下铁麟,铁麟忙用眼色制止住了他。
  
  这个小动作,却被刘仓书误认为他们是心虚了,于是更加猖狂:“什么?你说他是仓场总督?你干嘛不说他是皇上二大爷呀?嘿嘿,仓场总督,就凭他?你问他家坟地里长那棵蒿子了吗?”
  
  甘戎火了:“刘仓书,你再满嘴喷粪,我就不客气了!”
  
  刘仓书说:“嘿,你还不客气了,你算干嘛的?你不就是个使唤丫头吗?来人啊……快来人!”
  
  在他们争吵的时候,护仓的披甲已经注意到了。听见刘仓书一喊,便虎狼般地扑过来。
  
  刘仓书给他们下了命令:“把这几个人给我轰出去!”
  
  几个披甲唰地围了上来,甘戎马上挺身护住了父亲。两个披甲架住了曹升的胳膊,另外几个披甲便朝甘戎和铁麟扑过来。甘戎啪地一下拉开了架式,几个披甲根本没有把一个姑娘放在眼里,直接朝甘戎背后的铁麟扑去……
  
  劈里啪啦一阵拳脚,几个披甲粮袋子一样倒在了地上。刘仓书一看,这姑娘身手不凡,急忙朝远处的披甲叫喊着:“快来人啊,有强盗……快来擒拿强盗……”
  
  这喊声惊动了一个人,这人刚刚从大运西仓的大门进来,他是来找大运西仓监督邵友廉的。听见有人喊抓强盗,那人便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跑近一看,张牙舞爪的是刘仓书,而站在他们前面的人却让他大吃一惊。
  
  远处的披甲听见刘仓书的喊叫,也如狼似虎地扑过来。见几个披甲倒在地上,便抽出佩刀,唰啦啦把铁麟甘戎和曹升围了起来。甘戎把曹升往后一拉,自己挺身上前,面对着寒光闪闪的刀丛,毫无惧色。铁麟一直非常冷静,他相信女儿的功夫,对付这几个全副武装的披甲,绰绰有余。更主要的是,他倒是要看看,刘仓书有多猖狂,这仓场里还藏着多少虎豹豺狼……
  
  闻声赶来的那个人歪歪扭扭地朝刘仓书跑过来,大声叫喊着:“刘仓书,刘仓书,动不得手,动不得手啊……”
  
  几个剑拔弩张的披甲正要上前擒拿强盗,听见喊叫声,也停住了手。
  
  刘仓书转身问:“怎么动不得手?这几个人在这里要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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