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一个男老师之死》

小说《一个男老师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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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下这个题目，小雨的心情有些沉重，为那个当年无辜死去的年轻生命感到悲哀。1967年小雨在本村读小学四年级，学校新来了一个男老师姓戴，有个怪怪的名字引弟，个子不高，用现在的话形容人不怎么帅气，但很有气质，课讲得不错，因为家庭出身不好 30大几还是单身，所以吃住在学校,他这个人很孤僻不合群，和其他老师关系都不太好，这可能与他的出身有关，他是当地一个有名大地主的后代，小雨的一个远房大妈就是这个大地主家的千金小姐，她上过大学据说双手会写梅花篆字，一个女孩子都培养成大学生，这个大地主家财力有多么雄厚可见一斑，扯远了，那时正是文革高潮期他的心里压力有多大？这一点直到小雨成年后在文革中也遭到不公正待遇后才有了深深体会。
         他这个人有些怪异，经常把吃剩的米饭、馒头放窗台上喂麻雀，这种鸟我们当地人都管他叫老家贼，那时农村人生活水平都不高，只有过年时才能吃上几顿白米、白面，同学们看到戴老师经常把好好的白米饭、馒头喂了老家贼都很气愤，就报告了老师，老师又反映到校长那里，那时有一条毛主席语录“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问题一下上了纲上了线，说他剥削阶级本性不改，教学是不行啦，送到中心校和两个右派老师一块劳动去了。
       再见到戴老师是1968年，小雨也到中心校读小学五年级，因为村里小学只有小学一至四年级，几个月的劳动改造，人显得老了许多，精神上也有些神神叨叨，淘气的男生经常跟在他们三人身后右派、右派、老家贼的大叫，可能他们精神上已经麻木了，象没听到一样，没有任何反应，北京地区冬天停止供暖大都在3月15日，学校没有暖气，都是煤球炉子，撤火当天管后勤老师，要求戴老师把炉子灭火搬走，由于戴老师住在倒座房很阴冷，（学校是一家大地主的四合院改造的。）那年3月份天还很冷，所以戴老师想晚几天撤火，一个被改造分子还想搞特殊，后勤老师理所当然不同意，不知怎么两个人竟动起手，那天同学们正在上课突然听后勤老师在院子一声大喊，革命的同学们不要上课啦，快出来跟地主坏份子做斗争，同学们不约而同地都跑了出来，不知哪天戴老师发什么神经，手里握着一根火筷子，高喊着江青同志教导我们说：“文攻武卫，卫就是保卫的卫”。一副要拼命的架势，这还了得反革命气焰如此嚣张，高年级同学一拥而上，只打得戴老师鼻青脸肿，鼻子都打出血，那年头农村的孩子上学都比较晚，六年级的孩子有的已十六，七岁下手之重可想而知，最终炉子，还是被搬走了，这件事似乎就这样过去了，谁知有一天有个同学跑到校长那里报告在戴老师床下发现有撕坏的毛主席像，校长带了几个老师、同学到戴老师宿舍，在床下果然搜出几张撕坏的毛主席像，毁坏毛主席像，这可是滔天大罪。铁证如山，戴老师纵有千万张嘴也说不清楚，尽管他说：“像他这种人没资格挂毛主席像，屋里也从来没有过毛主席像”。不管怎么说都无济于事，一下成了“现行反革命分子”被拉到各个学校游斗，不知过了多少天，他回到学校，还住在原来的宿舍。
        一个星期天，小雨正在村旁的公路上打鸟，碰到一个同学，他告诉说，戴老师在昨天夜里自杀了，送到医院抢救去了，星期一小雨到学校听同学们说人已经死了，隔着窗户玻璃看到戴老师宿舍墙上地上到处是血，那种血腥味至今难以忘怀，他是用两把改锥一个缝篮球的弯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就这样死掉了。
       这件事有两个版本，有人说他出于阶级本性故意撕毁毛主席像，发泄对无产文化大革命的不满，也有人说正是揭发他的那个同学受后勤老师的指使故意把撕坏的毛主席像放到戴老师床下，到底哪个是真相？这个同学怎么知道老师床下有撕坏的毛主席像？这件事怎么看都有些荒唐。90年代小雨到一所中学办事，意外碰到当年两个老右之一，提起当年事，老人还稀嘘不己，感慨万千。
        几年前小雨到姐姐家参加外甥的婚礼，在当年上学的村子旁公路上，看到了那个后勤老师，退休，得了半身不遂，口眼歪斜，拖着半边不灵便的身体在散步，向前和他打招呼，他口齿不清，已记不得小雨这个学生。

         2013年9月10日教师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