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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杀嫂”—金庸武侠的文化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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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xiawang123 发表于 08-8-28 15:50:3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康敏是陷害萧峰的元凶。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在洛阳百花会上,一千多男人只萧峰没在意她的美色。康敏怀恨在心,一门心思要把萧峰搞倒搞臭,于是,伙同全冠清等人策划了一场恶毒的阴谋。
    古代(尤其是明清)侠义英雄小说中,多有一类“杀嫂”故事,如武松杀嫂、石秀杀嫂、张千杀嫂等。传统的“英雄杀嫂”大致包含如下母题:
    ①兄弟相认(弟弟英武过人);
  ②叔嫂相见;
  ③嫂子喜欢小叔子(并有一定挑逗行为);
  ④英雄拒绝嫂子的诱惑;
  ⑤嫂子与别的男子私通;
  ⑥嫂子有离间和陷害英雄兄弟的行为;
  ⑦英雄侦察出嫂子的奸情;
  ⑧英雄审讯嫂子;
  ⑨英雄杀死嫂子。
    我们试将“萧峰杀敏”与“英雄杀嫂”进行一番比对,且看金庸在多大程度上借鉴了这一传统故事类型。
    ①萧峰和马大元分为丐帮正副帮主,兄弟相处。马大元虽未在书中正式出场,但萧峰和马大元的兄弟关系是《天龙八部》的默认母题。萧峰之英武,更是人中翘楚。
    ②叔嫂相见。萧峰记得他和康敏的第一次相见是无锡城外的杏子林。而康敏却记得他们的第一次相见是在更早的洛阳城百花会。总之,是一次深富意味的相见,埋下了故事冲突的根由。
   ③康敏喜欢上了萧峰。康敏对萧峰说:“洛阳百花会中,男子汉以你居首,女子自然以我为第一。你竟不向我好好的瞧上几眼,我再自负美貌,又有什么用?”
   ④萧峰无视康敏的美貌和诱惑。康敏对萧峰说:“那天百花会中,我在那芍药旁这么一站,会中的英雄好汉,哪一个不向我呆望,哪一个不是瞧着我神魂颠倒?偏生你这
立式管道泵家伙自逞英雄好汉,不贪女色,竟连正眼也不向我瞧上一眼。倘若你当真没见到我,那也罢了,我也不怪你。你明明见到我的,可就是视而不见,眼光在我脸上掠过,居然没停留片刻,就当我跟庸脂俗粉没丝毫分别。”
   ⑤康敏与别的男子私通。这里分为两种情况:与段正淳,是因情而发;与白世镜、全冠清等人,却只是一场交易。无论目的为何,总是与别的男子有私,且多与谋害丈夫有关。
   ⑥康敏不断离间马大元与萧峰的关系,离间不成,决定谋杀亲夫,嫁祸小叔子。正如康敏骂道:“乔峰,你这狗贼,当年我恼你正眼也不瞧我一眼,才叫马大元来揭你的疮疤。马大元说什么也不肯,我才叫白世镜杀了马大元。”
   ⑦萧峰为了追寻自己的身世之谜,意外地侦破了康敏的奸情。
   ⑧英雄审讯嫂子。萧峰所有遭遇的原委,都是在康敏被制以后,从康敏口中逼问出来的。
   ⑨康敏之死,虽非萧峰直接下手,但与他的行为有直接关系,即所谓“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由以上比较可知,萧峰杀敏几乎无一遗漏地继承了传统杀嫂故事的母题链,因此,萧峰杀敏可以视为英雄杀嫂的同型故事。
   传统的英雄杀嫂故事背后,必然与警惕美妇、维护兄弟情谊等主题对应而成立。我们再把萧峰杀敏与传统杀嫂故事的主题作一番比较,看看金庸在何种程度上借鉴或延续了杀嫂故事的传统功能。
   ①英雄不能好色。
  
  萧峰对康敏说:“我从小不喜欢跟女人一起玩,年长之后,更没功夫去看女人了,又不是单单的不看你。比你再美貌百倍的女子,我起初也没去留意。”
  《水浒传》中,武松面对潘金莲的酒色挑逗,其反应是:“睁起眼来道:‘武二是个顶天立地噙齿戴发男子汉,不是那等败坏风俗没人伦的猪狗,嫂嫂休要这般不识廉耻……’”在潘巧云的美色面前,石秀的态度是:“我几番见那婆娘常常的只顾对我说些风话,我只以亲嫂嫂一般相待”,“兄弟虽是个
卧式管道泵不才小人,却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如何肯做这等之事?”
  英雄耽于女色,便“不是好汉的勾当”,所以宋江教育王英说:“但凡好汉,犯了‘溜骨髓’三个字的,好生惹人耻笑。”“好汉”是江湖世界的男人们借以安身立命的荣誉称号,“做好汉”是男人取得话语权力的先决条件。
  
  ②美人祸水
   萧峰眼中的康敏:“只觉得她的说话腻中带涩,软洋洋地,说不尽的缠绵宛转,听在耳中当真是荡气回肠,令人神为之夺,魂为之销。然而她的说话又似纯系出于自然,并非有意的狐媚。他平生见过的人着实不少,真想不到世上竟会有如此艳媚入骨的女子。萧峰虽感诧异,脸上却也不由自主的红了。”
  站在社会学的角度,我们要批判的是“女人祸水”论,然而纵观中国文学尤其是英雄主义的文学作品,能够成为祸水的,往往只是美女,而且仅限于具有性魅力的美女。漂亮女人即使不主动加祸于男人,也必将成为男人的负累。阎婆惜、刘高妻、潘金莲、潘巧云、白秀英、贾氏这等“淫妇”自不必说,即使贞洁如
轴流泵林冲娘子,也是变相的惹祸者。林冲本是京师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世家子弟,闲适富足,只因娶得美貌“好娘子”,惹着高衙内“自见了多少好女娘,不知怎的,只爱他。心中着迷,郁郁不乐。”并为此设下毒计,几次三番的要将林冲置于死地。林冲自然明白飞来横祸之因由,发配离京时对丈人的一番话“小人今日就高邻在此,明白立纸休书,任从改嫁,并无争执。如此,林冲去的心稳,免得高衙内陷害。”听来令人心酸,却是林冲的无可奈何之语。
  江苏农村打麻将时有唱牌的习俗,如打西风便唱“西”:“西门庆呀,武松杀嫂,美貌佳人,惹祸的根苗……丑妻薄田家中宝”云云。一个“惹”字说得好:即使本人无意为祸,其美貌也必将引来灾祸。
  
  ③酒是女人的替代品
   萧峰对康敏说:“是了,我记起来了,那日芍药花旁,好像确有几个女子,那时我只管顾着喝酒,没功夫去瞧什么牡丹芍药、男人女人。”英雄的眼中往往只有美酒,没有美女!与水浒英雄一样,酒在萧峰的江湖生活中担当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与色欲奇淡对应的,是酒量奇高,酒性奇烈。少室山上,“萧峰于三招之间,逼退了当世三大高手,豪气勃发,大声道:‘拿酒来!’一名契丹武士从死马背上解下一只大皮袋,快步走近,双手奉上。萧峰拔下皮袋塞子,将皮袋高举过顶,微微倾侧,一股白酒激泻而下。他仰起头来,骨嘟骨嘟的喝之不已。皮袋装满酒水,少说也有二十来斤,但萧峰一口气不停,将一袋白酒喝得涓滴无存。”
  与萧峰的豪饮不同,段正淳之饮,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段正淳哈哈一笑,撑着炕边,要站起来去抱她,却是酒喝得多了,竟然站不起身,笑道:‘也只喝了这六七杯酒,竟会醉得这么厉害。小康,你的花容月貌,令人一见心醉,真抵得上三斤烈酒,嘿嘿。’”对于普通男子来说,酒是
高楼给水泵色的催化剂。可酒作为一种物品,本身并无道德取向,行为的主体终归是人,正如《水浒传》中张文远所说:“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酒”、“色”两样,在凡夫俗子看来,都是借以醉人、迷人,而且多是相伴而行的东西。
  私情男女吃酒不同于英雄之处在于:一,“吃酒”只是作为一种调情的手段而存在,酒本身不是目的;二,场地不在闹市酒楼,多发生于后花园,方便酒后行为;三,酒具多为杯、钟、盏等小容器,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借酒说说“梯气话”,所以也不会像英雄一样“一醉方休”。
  不同的喝酒方式,区别着手段与目的、小人与英雄。
  对于英雄来说,酒本身就是目的,所以他们要大碗喝酒,大块切肉,而且总是一醉方休。好酒不仅不会减损英雄形象,还能为英雄增添一些可爱和豪气。武松对施恩说:“你怕我醉了没本事,我却是没酒没本事。带一分酒,便有一分本事;五分酒,五分本事。我若吃了十分酒,这力气不知从何而来。若不是酒醉后了胆大,景阳冈上如何打得这只大虫?我须烂醉了,好下手,又有力,又有势。”
  
  ④杀死妇人
   祸水美妇可分为三种类型:一是主动挑战男权文化,祸害男权秩序的“淫荡型”(如潘金莲);二是能够使得男人“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尤物型”(如西施、貂婵);三是“玉颜自古为身累”的“美贞型”(如林冲娘子)。英雄所杀,多为第一类:“淫妇”。传统英雄侠义文学中的“淫妇”特征,康敏几乎无一不符:一,淫荡无度;二,出身低贱;三,行为主动;四,泼辣狠毒;五,谋害亲夫。相对于《水浒传》中的许多淫妇,康敏更懂得利用“性魅力”作为武器进行斗争。根据
办公家具杀嫂故事之传统,“嫂子”大都没有子女。这样一来,就大大淡化了对“母亲”这样一个角色的二难处理,使得英雄可以放手去杀一个“妇人”,而不是一位“母亲”。于是,康敏的身份与段正淳其它情人均具有母亲身份不同,被金庸处理成唯一没有为段正淳生下女儿的“淫妇”。
  
  ⑤兄弟情谊
   侠义故事反复演绎的话题是,女人如同衣服,而兄弟则是手足,衣服可以换,手足不能断。当“情色”与“情义”发生冲突的时候,“夫妻”与“兄弟”之间的二难选择,是最能体现“英雄”本色的勾当。
  马大元在康敏与萧峰之间,无疑选择了萧峰。康敏对萧峰说:“我偷看了那封信,得知了其中过节,……我便要马大元当众揭露,好叫天下好汉都知你是契丹的胡虏,要你别说做不成丐帮帮主,便在中原无法立足,连性命也是难保。……马大元非但不听我话,反而狠狠骂了
整体厨房一顿,说道从此不许我出门,我如吐露了只字,要把老娘斩成肉酱。他向来对我百依百顺,几时有过无负压供水设备这样的疾言厉色?”英雄往往以酒会友,相见恨晚。他们经常在第一次见面时,或是因为看到对方“长大魁伟,像条好汉”,或是因为互相“久仰”,就要一起吃酒,结为兄弟。兄弟情谊表现在萧峰以及团结在萧峰周围的英雄们身上,一样是“同心合意,生死相护”。且看少室山上“三英战群雄”时一节:“虚竹在人丛之中,见到萧峰一上山来,登时英气逼人,群雄黯然无光,不由得大为心折;又见段誉顾念结义之情,甘与共死,当日自己在缥缈峰上与段誉结拜之时,曾将萧峰也结拜在内,大丈夫一言既出,生死不渝,想起与段誉大醉灵鹫宫的豪情胜概,登时将甚么安危生死、清规戒律,一概置之脑后。”
  英雄结拜,并不靠感情来维系。“结拜”和“结义”几乎是同义的,可见兄弟是靠“义”结合在一起的。“义”是英雄惺惺相惜的实质内容,而“拜”则只是作为正式结义的一种仪式。
  夫妻靠感情来维持,所以叫“恩爱夫妻”;兄弟靠义气来维持,所以叫“结义兄弟”。江湖中人奉为行为准则的是“舍生取义”、“义薄云天”,而一旦“儿女情长”,便会“英雄气短”。一个男人若为了儿女私情去冒一次险是可笑的,但若是为了兄弟义气而行动,就是可敬的。
  在弱肉强食的江湖世界,兄弟情谊是一种
课桌椅舍生共死的心理需求、一种激励斗志的力量源泉。只有不贪生,才能不怕死,相反,如果一直陪伴在萧峰身边的是善解人意的阿朱,萧峰还有不贪生的理由吗?还有四出奔波横行江湖的可能吗?所以,阿朱也是注定要从萧峰身边消失的女人,是如林冲娘子般的“拖累”。
  
  从以上分析可知,“杀嫂故事类型”与防嫌美妇的主题有着难以分拆的捆绑关系,类型本身是男权意识的产物,只要使用了这一类型,类型所指就必然浸透着男权观念。当作家认同了“杀嫂故事类型”及其相关母题的时候,他也就默认了该类型的男权观念,这是金庸无法摆脱的文化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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