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粮经纪与验粮密符扇

通州自金代起就是漕运重地，元、明、清以来，每年都有大量漕粮由水路运到通州城东，再转运京、通各仓。

一、军粮经纪

漕粮入仓，要经过查、验、运、纳粮入仓等手续，历代朝廷均有专门机构司理其事。清代人王庆云所著《石渠余纪》载：“凡收漕粮，坐粮厅掌督催（所属石坝军粮经纪一百名，白粮经纪二十五名……），大通桥监督掌抽查，而莅以仓场侍郎。”其中提到的经纪并非政府官吏，而是在坐粮厅备案，经官方承认，处于押运漕粮运军与仓场间的中间人，对双方负责。经纪始于元代，盛行于明代，完善于清代。原来都聚集在张家湾，嘉靖七年（1528）吴仲整修通惠河后经纪也随之迁到通州。清承明制，仍设经纪，代验、代运、代纳漕粮。明代经纪多达330名（也称家或号）。清初仍如明数。雍正五年（1727），裁并军粮经纪为100名。军粮经纪领家（领头人），沿明代习惯仍称“天字一”，其义取自《千字文》首句“天地玄黄”第一字，就是第一家之意。“天字一”每三年或五年更换一次，由百家经纪公推（推选）并经坐粮厅认可。他和百家经纪公认的头面人（代表人物）商量当差、办事，与坐粮厅接头安排各家经纪到坝楼轮值抽签，确定某家验某帮某船漕粮。“头面人”有十数家，是凭个人声望自然形成的，也自然更迭。据说，使用“通州”符的经纪人，就是公认永久的“头面人”，但不能当“天字一”。每年漕粮（军粮）约300万石，糙、籼、麦、豆、都要经军粮经纪交京、通各仓。经纪领有斛夫二三人，负责量米过斛；扦手一人，负责取米样；每家军粮经纪还领有通惠河上的剥船三只。转运漕粮的车户或船户也附属于经纪。

经纪负责按朝廷规定的漕粮质量要求，对照验粮厅验查过的“样米”，检验漕船所载的漕粮质量，核查数量，代运军将漕粮转交京仓或通仓。清代规定经纪十年一更换，但形同空文，各家经纪都是世代相传，也可出卖或转让，是一种商业性质的社会职业，担当经纪的人家视之为产业。

据《石渠余纪》载：经纪的收入是以贴补名义收取的，“每米一石，运军贴经纪车户钱二十二文。”嘉庆五年“外增加五文。”再有是每验一船米，可收取样米一斛。前者是官府规定，后者经官府承认。运粮入仓，官府按照运粮数量多少、里程远近，据规定发给银两。还有的是借机敲竹杠吃私，以漕粮“蒸湿”（即粮米因含水量过高而发热，如在锅内蒸，又热又湿）、“浥烂”（即米遭水湿而霉坏）、米质“粗恶”（含糠量大，兼砂、秕、碎米过多等）为口实，迫使作弊（向漕粮内掺糠使水）运军送给银两。少则十数两，多达三五十两，至于接受运军馈送的土特产，如绍兴腐乳、宁波花旱伞等，更属常事。经纪将其非法所得的一部分送给坐粮厅官吏，送给仓场总督师爷，所以官府明知其弊却不追究。经纪对其所属杂役份子钱（计量工资）及车、船户脚费，是根据验粮与运粮数量当天或隔数天结算一次。经纪每月要向坐粮厅与仓场纳月例银，灯油火耗银、饭银、茶果银等名目繁多的费用，月需银三五十两。另外还有为争取多验粮船而使用的花销。除去这些开销外，每年净收折银，一般年份在一千两左右，“全粮上坝”（即年抵通州两坝漕粮达三百六十万石到四百万石）年份可达两千两。

清代征运漕粮，承袭明制，据《石渠余纪》载：“各省漕粮，有正兑，有改兑，有白粮，有改征，有折征。五者漕粮本折之纲也。”所谓“正兑”、“改兑”和由原征粮种“改征”它种的漕粮，是指东南各省所纳的糙、籼、麦、豆。验收这些漕粮的经纪称作军粮经纪。向京仓转运的“正兑”与“改征”漕粮，验粮卸粮地点，在通州北门外东面运河西岸大光楼前（也称石坝或坝楼，现通济桥南100余米处）。漕粮验后装入布口袋，由人肩扛背负到北门外西面葫芦头“石坝码头”（今西海子公园葫芦头东岸），这是衔接北运河与通惠河的漕运码头。石坝之名源自明代吴仲在通惠河航道东端葫芦头东边筑的石坝。《日下旧闻考》有“石坝在州城北（门外西），嘉靖七年建，（储）京（仓）粮从此盘入通惠河”记载。前述运河西岸因此坝而冠以石坝之名。“改兑”粮入通仓。改兑是指将原入徐、淮、临、德四仓之粮，改由民船在水次（指江河边便于兑运漕粮处）直接兑付与运军，由官船运到通州的漕粮。改兑也是由军粮经纪检验入仓。其验粮、卸粮地点在东门外运河西岸土坝，然后再用车或船运入通仓。《通粮厅志》载“土坝在州城东南角，防御外河，……万历二十二年，郎中于仕廉……通隍济漕……剥船二十只，至新、旧城南门外，起（装）车进通仓交纳”。记载说明“土坝”是善人桥北侧为防运河外溢之水的挡水土坝，经改造而形成的东城濠北端的漕运码头。

通惠河上的剥船由各家经纪分别管理，协同使用。每船载粮由一百斛到三百斛不等。各家经纪按照安排，轮流到设在城东北角的坝楼值班，当值各经纪，在设于官座前的签筒内掣签，以决定某经纪验收某帮某船所载漕粮。

经纪都有一定的验粮技术。据老人们说，他们检验漕粮时，能单臂插入船舱米中，由舱内取出米样，凭手臂在米中感觉与手攥米样时的涩滑感，就可判断漕粮是否“蒸湿”。对温度高、含水量大的蒸湿漕粮，据情采取晒、扬，或一晒一扬到三晒三扬，甚至使用扇车扇，以提高粮质。对检验合格的漕粮要核查数量，这叫“起米过斛”，就是将米由舱内取出，用斛量。（此处插斛图片）

过斛时用拉长声的腔调报数叫“唱斛”。有“唱斛之声相闻，米浪之景时见”之说，指的就是过斛与扬晒漕粮时情景。

过斛后装入布口袋，由验粮的经纪用称作“福炭”的上好木炭在口袋外面画上自家专用密符，这称作“戳袋”，表示已由某家经纪验讫，由这家经纪对其质与量负责。这样做既可便于追查，又可防止他人伪造与经纪作弊，具有一定的安全性与保密性。

二、验粮密符

各家军粮经纪所用密符，画在一幅称作“军粮经纪密符扇”的折扇面上。据先辈讲，当年百家军粮经纪均有持扇上坝习惯。笔者家现在就保存绘有全部密符的这样一幅扇面，是先高祖陈培芳在清道光丁未年（1847）担当军粮经纪时，由前任经纪移交的。扇面为宣纸（边内盖有制造作坊“聚成公制”朱记），当时粘在扇骨上，装在扇袋内。袋一面绣“南纳北收”，一面绣“东装西卸”。这幅扇面展开后，上边弧长61厘米，下边弧长26厘米，宽17.5厘米，每面各绘50个密符，两面共100个密符，每个密符都由两部分组成，上面绘符形，下面用楷书注明符名，符名就是该家军粮经纪称号，但不是其姓氏。如“牛”形符，下注罗锅，表示这家军粮经纪称号是“罗锅”。“牛”是符形，取牛用力拉物时低首弓肩似驼背（罗锅）而已。这扇面上所绘百个符号，笔法娴熟，富于浪漫色彩，写实、会意、明比、暗喻，表现手法各自不同。

相传验粮密符的使用始于明代。起因是经纪人在验、运、纳漕粮过程中，常常发现漕粮短少、不合格的事情。如运丁对过斛后已装袋的粮米多方隐匿、重报多报；闸夫把过闸盘坝的一些粮袋装入他船；大通桥监督对抽查的粮米掉包换袋；各仓监督将未入廒粮袋混杂堆放；更有贪利之徒、枉法官吏依势挟私、打击报复、开包抛散、阻侵漕粮，由此造成的损失，不仅要由经纪弥补，更损害经纪人的信誉。故此，军粮经纪人为保护自己权益而创制了密符。经纪们在使用密符时，只画图形（也称画花押），不书写符名，局外人望花押而不知何名，即使知道符名，也难知这符属于何家，具有双重保密性，发生事件时也易于追查。清初，随着漕运制度的日臻完善，在雍正年间裁并军粮经纪后100个密符也全部定型，有地名1个，舟、车名2个，店铺名2个，花、果、瓜、蔬名12个，兽、鸟、虫名17个，日常用具名16个，古人、时人名字绰号50个。密符也得到坐粮厅认可并将符形、符名与使用者姓氏备入案卷。坐粮厅又把100个密符分别情况绘在折扇的扇面上，据情发给各家军粮经纪，以备查阅并充当身份证明和验粮执法凭据标志。自此以后一直使用到清末，符形、符名始终未改变，但使用密符的姓氏人家则是随着经纪的易主而更换。密符是由最初担任军粮经纪的人，按照自家想法或诨名绰号创制的。百个密符来历不同各有含意，老辈对此有些传述，经与花启清等同志共同研究整理，并得到周庆良同志指正，现将部分验粮密符试作粗浅译释，供大家欣赏验粮密符扇时参考。

100个密符中，以地名命名的仅有“通州”1符。此符将两个飘逸的草书“十”字并联在一起，酷似一个州字。两个十字，分别象征土坝、石坝，这形象地说明通州与两坝的紧密关系。两坝有通州坝之称，两坝使通州繁华起来。此符将两坝相连，是表示两坝同处运河河沿儿，同为运河北端卸粮码头。有了运河才有两坝，才有通州，才有“潞河为万国朝宗之地”（此处插军粮经纪密符扇“李面”）的美称。“十”字表示四通八达，象征运河北端新旧两城紧密相连的通州，其经济网络，上可达大通桥，下可达江淮，东连三河、蓟州等地，北至张家口或更远地区。        

父老相传，通州府符是为纪念吴仲而创制的，使用此符的经纪，持有绘着全部密符的扇子。通州符在百家军粮经纪中受到特别尊重，各家经纪在行船、过闸、纳粮入仓时，遇到此符都主动退让，押粮的经纪也侧身而过，以示谦让。                                 

以运输工具为密符的有“小舟”与“车子”符。小舟符形如“斗”，意指小舟只如斗大（指酒斗，类似今酒杯），小舟是转运漕粮的剥船，符形似帆影水中映，人踞舟上观。在繁闹的通惠河上，居然有这种闲情逸趣的人，以“舟摇摇以轻扬”为乐，喜爱水色与两岸美景，大有《论语》所谓“智者乐水”之意。车子符形似古老的“四辋大车”车轮，这种车轮辐形如“十字”，轮与轴固定在一起，车轮滚动时连轴一起转动。它是京通石道上为王公与朝廷大员们运输俸米的兽力大车。

以店铺字号为符号的“小楼”与“王麻”，各有不同来历。两条交叉的斜线象征剪子，北京地区王麻子刀剪以锋利著称，创符者以此比喻自己办事“利索”。画上一笔当作鱼身，两条夸张的弧线比喻鱼须，这符是小楼，是指自道、咸（1821～1861）甚至是雍、乾时期或更早年代开业，至今仍在营业的老字号小楼饭馆。此符借用以烧鲇鱼而出名的小楼饭馆字号，故形似鲇鱼。小楼意味着烧鲇鱼，人们一见鲇鱼就想起小楼。过去每年“南粮上坝”期间，部分经纪人常在小楼聚会，某个经纪人就顺章取义地将这饭馆字号作为验粮符。

以植物名命名的密符中，有“冬瓜”、“西瓜”、“甜瓜”、“石榴”、“樱桃”、“莲蓬”、“荷叶”、“核桃”、“葡萄”、“香圆”，还有“红花”、“花椒”。在这12个密符中，略谈几个有趣的符号。

画朵莲花表现莲蓬符，这符传述有“花开迎朝日，花落露莲实”之说。暗喻在美好的荷花凋落后还有其果实，这果实俗称为莲蓬。古有君子爱莲之说，创符人自拟为君子，故以莲花为符名。莲花取其“出淤泥而不染”，莲蓬取其实利。君子也希望名利双收。莲蓬符就是这位创符君子心理的表露。荷叶符形是个行书变体“也”字，传述取“也与叶音同而声近”。这符既潇洒又别致，与莲蓬符对映成趣。创荷叶符经纪或是长年生活在水乡泽国与荷叶为伍捕鱼捉虾的渔夫。石榴符形象逼真，真似一个有着玛瑙般籽儿，酸甜适口的大石榴。传述有“榴开见子”之说。葡萄符形，宛如茁壮青翠的葡萄须。葡萄与“福到”音近似，暗喻福到。石榴和葡萄两符，都是吉祥如意的象征。这两符既写实，又富于浪漫色彩。核桃符则是用写意手法来表现，两个相连圆圈是其符形。创此符者，或是小绅士之流，逐日提笼架鸟，手中转动着用作舒筋活血起健身作用的山核桃，悠然闲游乱逛。当了经纪，就用所偏爱的核桃当作密符。

以兽类作符名的，有以吃苦耐劳而受到主人喜爱的“驴子”、“牤牛”、“骆驼”、“骡子”，有兽中之王“老虎”，有称雄于兽群的“狮子”，有逗人喜爱的“黄猫”和“猴子”，还有传说中的瑞兽“麒麟”。（ 此插放军粮经纪密符扇“子面”）以禽类为符名的“黄莺”，是主人的宠物。叫声喳喳的“喜雀（鹊）”以它的叫声预示着“喜临门”，因此得到人们喜爱。传说中百鸟之王“凤凰”更得到创符人青睐。这三者都当作密符之名。普通家禽“公鸡”与“鸭子”也登上密符之列。创公鸡符者以公鸡冠象征其威武，以“鸡”喻吉祥永在。当时斗鸡、斗鸭在通州也风行一时。除上述外，还有“河蟆”、“蝎子”、“蚂蚱”也登堂入室，成了密符符名，真可谓雅俗共赏。动物符中有几个饶有趣味，分别叙述如后。

驴子符形，取“对（顺）槽驴”缰绳或笼头上系的乘驴“脚钱哑号”。符形酷似当时商业用的竹筹码，由这里可以寻觅到“上古结绳记事”和由结绳为记而过渡到书面符号的痕迹。牤牛符形，是用一变形的牛字作符形，夸张地画出牛的大肚子，真似一个大腹膨起，便便然出现在眼前的“大公牛”。老虎符符形，用笔传神，虎头特别大，虎目圆睁，张牙舞爪，猛向前扑，似呼呼生风，大有传述中所谓“风从虎”之势，威武而又可爱，富有民间艺术风格。黄猫符形，为一草书王字，猫岂可称王？相传“猫是老虎师傅”，虽小而称王，老虎也得让师傅几分，用王字表现黄猫有何不可？狮子符，似是草书孔子。此符用写意手法抽象地绘出一头昂首垂尾悠悠然向远方眺望威慑兽群的雄狮。这符形与西方天文图中的狮子座神通而形似。狮子（座）的胸部亮星，为我国“星宿”（属南方朱雀）中喻为皇帝之星的“轩辕十四”。这或许是受西方天文学的影响，也是中西文化交流的例证吧。麒麟是融牛、马、獐等动物形态于一体的神兽，是神话中动物，为四灵之首，比喻为杰出人才，有麒麟送子之说。封建统治者为粉饰太平，将这兽说成是祥瑞的征兆，有“王者至仁则出”之说。创符者用此符名既是鼓吹自己是人杰，又讨得统治者欢心，可谓一举数得。

以物品命名的16个密符，虽都属于当时常见常用之物，但命名时各有用意，选述几个。如“笊篱”符，符形像个井字，这是用写意手法绘出悬于乡村野店门外当作卖饭幌子的破笊篱。或许是一名小店伙计或破产的小饭铺掌柜，抱着到通州坝寻出路谋发展捞一把的心情，谋得一个经纪人差使，自觉或不自觉地用笊篱当作验粮符。“筢子”符，形象地画出一只穷苦人家搂柴草用的筢子。通州民谚有“男人是只筢子，女人是个匣子”之说。筢子比喻能挣钱的男人。选用筢子作为验粮密符，流露出筢子主人想发财的心情。“筐子”、“篮子”符，反映创符人的心情，是只求温饱，不妄多求，满篮、盈筐足矣。“万贯”符形似一串穿在一起的制钱交叉迭放，又如古代五铢钱的（五）字。一千钱为一贯，万贯是形容钱财之多，创符人对钱财是多多益善，喜爱钱财之心，充分表露在此符中。创此符者，不是富商大贾，就是私铸铜钱者流。“元宝”符形是一个草书变体宝字，又似一草体贝字，创符人毫不隐讳对元宝的喜爱。形象逼真的“灯笼”符，画出官府或贵胄之家，在喜庆日子里，挂在门庭中用以施威风显气派的一盏宫灯。“帽子”符形是簪缨之家表示地位的冠缨。“攒（躜）天”是风筝中一种叫作沙燕的别名。创符人以风筝可乘风直上青云，不断上升，希冀可指日高升，想不断往上爬。“褡狼（裢）”指中间开口，两边是袋，下饰以穗，长方形的装钱袋子。褡裢掖在腰间，内装银钱。腰中有钱有“腰里硬”之说。“方块”符，源自读书人头上戴的方巾。方巾正面有方块形饰物，故此符形是巾字，符名方块。此符原为读书士子所创，士子沦落为四民（士农工商）之末——经纪，仍不忘怀士子身份，故以方块为密符，隐然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以上密符，反映了当时社会人们对金钱的崇拜，对势力的追求，反映了繁华的通州码头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金钱关系、利害关系。

以人名、绰号为验粮密符的占总数之半，这之中使用儿化韵和以“子”字作尾音的有25个，这样叫起名字来显得亲切，也反映了通州地区口语习惯。这50个密符中，以孩子名字命名的有20个，所以使用孩子名，是创符人希望从对孩子的祝福中实现自己的愿望。如“狗儿”、“鹿儿”、“马儿”符，是反映长辈们希望孩子长得像狗、鹿、马一样健壮可爱。也有反映孩子们肤色与形态的密符，如“黑子”、“白子”、“胖子”等。有些密符则是反映孩子出生季节与性别的，如“杏儿”、“菊子”等。至于“傻子”，是故意反其意而用之，是对娇惯的孩子昵称。盼子心切老来得子的，生儿子叫“来子”。希望孩子成人、成名的叫“成儿”，这成儿符是一个变体草书“李”字，表示是李家的成儿，这也是宗族观念的反映吧。有趣味的是，同是用“子”字作符号，不同字体就有不同的符名与含义。如书写端正、美好的“子”字，是“宝儿”符，是夸耀自己儿子生得庄重、大方，大有贵样。另一个书写流畅的“子”字，是“我子”符，这符形神态宛如一个跳动的婴儿，显示了我的儿子健壮又精神的欢势劲儿，胜过宝儿。“喜儿”符，画两条粗竖线，象征小姑娘的两条短髻，姑娘有“千金”之称，更胜儿子一筹。创符人争强好胜之心隐在密符之中。

以诨名、绰号为密符中，有以长象特征起名的，如“大嘴符”，这符只画出一副大嘴巴，可谓嘴大吃四方 。“聋子”符，在头部示意性画出两只下垂的耳朵，俗话有“聋子耳朵——配饰”。创符人甘当配头，只求温饱。这与大嘴符的创符人可谓心息相通，不同符而同含意，可谓异曲同工。“侉子”符，通州方言称外地人为侉子。以艺术化“仁”字为符形，义取儒家经典《大学》中“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句，意思是说由外地来通州谋生的人，以仁为立身处事前提。抽象地画个圆圈表示“榔头”符，圆圈是榔头的横断面，榔头是锤子的意思，榔头符充分表达了创符人“鲁莽”直爽的性格。无独有偶，“棒槌”符用人形图案形象地说明创符也是“直肠汉”。“铁头”符，符形是当时俗体头字，头硬似铁，确是一名硬汉子。简略地画粗粗一条横线是“石头”符，旧时用块石碣刻上“泰山石敢当”，有敢挡庞然大物之意。用石头作符名，是借石头之坚硬，泰山之高大来比拟人。重叠连两个圈是表示双钱，是“秃子”符形。民间偏爱成双成对，双数为偶，内含奇数，暗喻数多，所以双钱也暗喻钱多。

密符中有直接用经纪人名字作符名的，如“刘三”、“周元”。有用古人姓名当作符名的，如画一对双鞭暗喻唐代名将尉迟恭，符名“敬德”。画一个示意性的酒杯口，写一个中字，象征好酒贪怀，常醉不醒，驱邪吃鬼的“钟馗”。“李奎（逵）”符形似旋风，以此象征其绰号与爽朗性格。

“押会”陋习在密符中也有反映。押会是一种赌博方式，押者可以任意押某名某代号。侥幸押赢的人以为自己有福气，值得夸耀，就将押赢的代号作为密符，如“升儿”符，这符形似观音念珠。押会与前述斗鸭，传述都是由南方各省运军带来的。这也是南北文化交流的一种反映吧。

“老千”也是验粮密符之一。老千的含意是贼是骗子。这些人以偷、扒、骗等手段猎取钱财。因钱、潜与千同音，故引称千行或老千儿。这些社会渣滓与官府勾结为害一方，但创符人不以此为耻，公然打出老千儿旗号，以两个并列十字类似通州的符形为其符号，其逞强梁，立字号“闯通州坝”的无赖形象暴露无遗。旧社会有钱就可买动官府，建立势力范围，独霸一方。由此符可见贼人、骗子横行乡里，欺侮、压榨百姓之境况。

本文所介绍的这些以熟练手法与朴实写意笔调绘出的生动形象，简练而又夸张，抽象而又神似，既有实用价值，又有其艺术价值，体现了各种文化的交融，汉字独特的、潜在的美与深刻的、多样的含义，具有独特的艺术风格。密符反映出儒家思想、江湖气味、风土人情……它是时代气息与创符人不同文化修养与不同经历的体现。这些密符是一定的社会经济、文化在观念形态上的反映，此密符扇是研究漕运历史的一件珍贵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