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灵

毫无疑问，出殡是丧礼中的重头戏，死人身后是否风光，子女是否孝顺，就看出殡这天呢。过去的人讲究“生荣死哀”，看热闹瞧出殡的人一看风光气派，二看的就是这个哀字，看谁哭，怎么哭，哭到什么程度，然后再陪着洒一把闲泪。出殡是丧事中最大的场面，礼仪繁琐耗资巨大，因出殡而出穷的家庭不在少数。

出殡也有穷出富出之分，早晨出殡是穷出，中午饭后出殡是富出，因为早晨出殡不管饭，省下不少钱。离通州不远，到武清及天津周围地区就是早晨出殡，通州地区基本都是饭后也就是下午出殡。下午出殡把许多殡前礼仪挤到当天上午，更显得紧张忙乱，真是一个小时当半天儿用，还免不了忘这忘那，让人挑礼儿。不过，到了出殡这天基本没有闹事挑大礼的人，可以顺利发丧。

出殡这天，所有亲友、街坊、邻居、大了、落忙、杠夫、账房、撕孝、打坑、厨子、采买、风水先生以及要饭的、白吃的、打竹板的、数来宝的等等，通通到齐！各有各的事儿，谁都不闲着，那叫个乱。

先说杠：两个人叫“穿心杠”，三个人叫“牛头杠”，四个人叫“工字杠”，八个人叫“小抬着”；十六人与二十四人的都有棺罩叫“扣吉了”；没棺罩有罩片的叫“大亮盘”，这些都算小杠儿。三十二人以上为大杠，诸如四十八人杠、六十四人杠、七十二人杠等等。通州地区听说过六十四人杠，再大似乎没有。在通州及周边地区，多十六人杠和三十二人杠，这两种杠比较普遍。

过去，很多人家儿的坟地都比较远，三五里是近的，十多里地很平常，所以，无论是十六人杠还是三十二人杠，都要有替换人员，否则无法保证顺利到达坟地，如果替换人员少就要带两条长板凳，路上可以架上棺材歇歇，棺材一旦出堂就不能落地，否则不吉！路如果太远，换杠人员有专门的马车，供乘坐休息。

中上等人家儿，出殡的队列前面都有纸活执事之类，最前面是开路将军或开路鬼，左右各一个，手拿刀枪，怒目圆睁，状甚恐怖。纸旗有飞龙旗、飞虎旗、飞豹旗、飞凤旗等若干，多少随意。有的人家还用刀枪、伞盖、七十二司、二十四孝、八仙等不一而足。另外遗像前童男童女各一名，这些都要在殡前准备好，十六人小杠能用上一半就已经不错，不过，好在这些东西花不了多少钱，都是纸的，糊弄神鬼儿的东西。

看这些纸糊的执事，哪有一样是平常老百姓活着能用的？用其中一两样至少也要有文武功名的人，有些东西只有皇帝能用。从社会地位、政治地位上说，这种做法儿反映了人们对现实的不满与无奈，是对等级制度的变相反抗。

如果丧家是两进院落，有影壁和过道儿，出堂（抬棺材）时无法用杠抬，拐不过弯儿来，那就得找两个“背重”的人。两个人一前一后，前面的人脸朝前，双手向后，两只手抠住棺头底部，后面的人同样脸朝前、双手抠住棺材尾部，两个人从狭窄的门口、夹道儿把棺材背出来，故称“背重”。有专门干这种活的人，一般都膀大腰圆，臂长腿短，有把子力气，一个大石碌碌能从地下抱起放在肩上然后扛走。“背重”很危险，有的人努伤吐血留下痨病，所以，丧主儿和“背重”的人要提前讲好条件，出事儿受伤概不负责，当然，干这路活儿挣的钱也多，有时背一次重够干一年的。

出殡这天账桌收“份子钱”，也有提前或错后几天的，要看丧事儿大小，停灵多少天，多长时间出殡而定。一般出大殡者晚几天，城里有钱有地位的家庭晚几天，农村的讲究主儿晚几天，因为停灵时间较长，出殡时间也相应的要晚，亲友一般是随来随交“份子钱”，交钱多少不拘。

这天，所有亲友，或多或少都要出点钱，此即古代亲朋“助葬”之意，来源很古老。丧家儿要设席，有酒有饭。账房有两三个人专办此事，在白色帐簿上写上姓名，农村还要写上亲戚居住的村庄名，写上奠礼多少，帐子供品如何如何，写男人名姓，不写女人，没有当家男人的妇女则写儿子、孙子姓字名谁。临开席，“大了”要来询问账面上有多少家儿份子，算计一下共有多少人，估计一下准备的席面够不够，如果不够临时想办法。

冬天出殡，厨子的准备时间充裕点儿，煮的炸的可以头天弄出来，第二天回回火就能上桌。夏天就赶得慌，一帮子人从夜里三点钟左右开始干，也难说不误开席时间。用几个厨子根据坐多少桌席而定，如果事前估计坐三十桌以上，一个厨子肯定不行，如果是五十桌，最少要三个以上厨子掌勺儿。

一般每桌八个人，小孩儿站着，一张八仙桌，四个长条凳儿，每条凳子上坐两个人，也有坐在三个人的。男女分开，妇女先吃，男人后吃，因为男人喝酒，时间拖得比较长，女人吃得快，吃完等着看出殡。坐席不可能所有人一起坐，要是五十桌都一起开席，哪有那么多桌椅板凳？哪找那么多厨子？只能轮着坐，一次开八桌或十桌，如果实在人多一次开十二桌，不管人多人少有三轮五轮也坐完了。

席面儿更得看经济实力，赤贫之家不少于四个盘儿，往上则六个、八个、十个的都有，所谓盘儿只是八寸小盘儿，装不下几口菜。在农村，家有三五倾地的人家基本都是大办，那就讲究席面。比如二八席、十二面菜之类——二八席就是十六个盘儿，十二面菜是八个盘儿四个碗儿，如果有地十顷以上，那就要往风光处办，不怕花钱，不怕人多，不怕白吃，借此讨好一下穷人，消解一些积怨，少给他放两回火。

城市里一般是经商家庭或官员和有功名的人家儿办事讲究，丧事儿尤其重排场。他们的席面和小门小户不同，档次高的去饭店叫菜，即使较低的人家也用尺半大盘，不给先人丢脸，也显示舍得为老人花钱，更突出个孝字。其实还是做给活人看，借此机会展示一下身份地位和权力财力。

在农村，过去有挂“千顷牌”的人家儿（就是有一千顷地），办丧事不怕花钱，据说白布灵棚从家一直搭到坟地，灵柩一路不见天。从“倒头”算起，七七四十九天，每天坐流水席，所谓流水席就是若干厨子日夜不停地炒菜，无论什么人来，不管什么时间，只要穿孝，随时入席，那白吃的人可就真多了去啦！

旧时，无论城市还是农村，席面上都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和今天没法相比，没有可比性。比如说冬天，除去白菜、萝卜、土豆要嘛没嘛儿。要是一桌席全是肉那谁受得了？有钱人家儿也搁不住，这就要看厨子的手艺。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厨子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在豆子地里找，过去说席面一般都这么说：“没离开豆子地”。城市可以去肉杠买肉，农村都是自己杀猪，讲的是杀几口猪办丧事儿，比如说：谁谁谁发丧老人儿，杀三口猪。在农村这是一件很牛的事儿。

也真难为厨子，能用黄豆制成的那点东西，做出十二面菜和二八席，居然煎、炒、熬、炸什么都有，说个菜谱，这还是比较好一点的：

一碗方子、一碗条子、一碗炸豆腐、一碗豆腐丸子，这是四个碗儿。条子是猪肉切成的肉片儿，比现在的梅菜扣肉稍厚一点点，可没那么长，因为碗小。方子也是猪肉，只不过切成方型，有点像今天的毛氏红烧肉，没几块！肉皮朝上，点上红颜色，看着挺好，一桌人一人一块儿都不够。再看看八个盘儿：一盘儿白菜炝豆泡儿、一盘儿拌豆腐丝、一盘儿炒白豆腐、一盘炸豆腐粉条儿、一盘儿葱拌豆腐、一盘儿萝卜炝豆腐、一盘儿肉炒豆腐片儿、一盘儿黄豆芽儿或绿豆芽儿，大菜是白菜熬豆腐。这就是冬天的十二面菜。还真是豆子地里找出来的，就这还不是所有人家儿都能办呢。那会儿有这么一句话叫“小米饭就酒，事儿不怂”。这就是小门小户儿办的丧事儿，算是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