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最柔软的地方[l转]

秦时明月 · 发表于 10-7-17 19:48:56

本帖最后由秦时明月于 10-7-17 20:18 编辑

一年到了头。他收拾一些家什。
院子里邻居家在烘烤腊肉，香肠。柏树枝丫的烟有一股夹杂着动物脂肪的油味。有几样东西在桌上。一个装茶的纸盒子，一个钉着的小木箱。打开另一个抽屉，还有一个“情迷海伦娜”的影碟，看着这些零碎物品，想起回来时见着一个像她的女子，他嘴角动了动，一句话留在了心里。

五年前，尽管她不说一句话，其实他知道已经住进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那个地方，人一辈子只有一次。

那时，他日子过得很涩。按部就班地生活，所有平淡男人的样子大约都是如此。他安静的上班，下班，偶尔说两句话，偶尔笑着，有时嘴里无味了，一个人跑去吃火锅，喝两瓶啤酒。父母一前一后介绍过不同女子，他总厌倦着，有时见着一个女子，他问自己，这就是要相守一生的人？讪笑过几回，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凭借的资本，耳根清静下来，一切假若索然无味。

出门，他去看蚂蚁。

年幼时，他看见墙角的蚂蚁们用头上的触角招呼，觉得有趣极了。看它们一起寻找食物，搬家，弯弯曲曲的排着队，喜欢上这些小生灵。常常拿些饭粒，死去的蜻蜓，小虫子喂它们。那些夏天的雨前，春天的草丛，秋天的玉米杆上常有蚂蚁的踪影。

遇见她时，她说了一句话，蚂蚁真好看。他回头朝她看，然后露出白净的牙齿。
河边有一棵很大的黄桷树。死去的老人说怕有两百年光景。他知道那些分叉的树干里有小时候玩过的蚂蚁。像是完成一个仪式。看着那些忙碌的蚂蚁，他忽然对她说了一句女人通常才说的话，“你要好好对我。”她什么也没说，只有眼睛看着他。那眼睛里有奇异的色彩。他走过去搂住她的腰，直到她觉得窒息，趴在他肩上咬出齿印。他在她耳边说，“你是我的。”然后，她让他沉默了十分钟。

离开时，他跑得像一个孩子，左右拐着弯。

他们好上。

他教她写字，她放电影给他看。她去做饭，他就放歌剧听。青菜的颜色和电影里的世事一样好看。她问过他一句话，“知道哪里是世上最柔软的地方？”他摇头。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胸膛上。他使劲点头。日子变得有滋有味，似乎每件细小的事情充满了另外的味道。

第二年冬天，她出远门。为了下一年的雪景，留在北方的城市。那些蓝色的天空，舒爽的空气，荒原和高大的白桦林，她体会到了从来没有的自由。她感叹生活原来还可以是另一番样子。

当她在北方的雪地里奔跑时，他在南方的雾气中越沉越深。
他们彼此思念。

11点，工厂有一顿夜餐。他不会去。趁这点时间，他走出厂门，在路灯下给她电话，电杆很高。桔黄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外边不远处是一条河，晚上风吹过来，他不停哆嗦。他说我暖和着呢。小灵通的信号总不好，他寻找着最好的位置。她夜里睡不着，总冷。他说我就在你身边。她想他厉害的时候，说着说着就哭，他心里很痛。偶尔她躲在床上害怕爬过来的小虫子，他也跟着担心。他想马上飞过去搂着她。

工作很辛苦，他丢不开生活。
有一天夜里，他坐在桌前，底下放着半瓶酒。
“你过来吧！”
他沉默，她也沉默。
接着说。
我的故乡在远方，你明白。
他说，我不明白。
放下电话前，她最后一句话，
我没欠你什么。
他感觉自己活过了一百年，假装平静，生活在每个时间里。她在北方越走越远，他慢慢听不到她的消息，有时他像处在一个无底洞，夜里醒来，一支接一支的抽烟。

生活像流水，分开一切。
夏天，河里涨大水，淹没了那棵树和蚂蚁洞。后来蚂蚁在那里再没有出现。他喜欢上电影的一切。在城市中大大小小的音像店找她介绍过的片子看。他记得有一部电影叫做“西北偏北”，偶然在货档上看到，身体里某个地方跳了一下。他想，心里的方向是不是也有东西南北？眼光扫过去，又放回原处。那天，他手里有一份报纸，翻开第八版，房产广告上印着四个大字，“生活向北。”

国庆节，工厂放五天假。他去了地图上那座城市。她不会知道。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睁眼后，找着一辆出租车，在那座教堂下的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全部暗下来。是呵，天空真蓝，我看到了。

他回到南方，留意每个经过的车站，他想记住，就是一辈子。
到家，身体已经不属于他。躺在床上，旅行包的缝隙爬出一只蚂蚁，头上的触角摇摇晃晃。那是一只北方才有的蚂蚁。又缩回去，蚂蚁不怕辛苦。他想起小时候有一种大蚂蚁会咬人，酸酸痛痛，只一下就去了，眼泪理所当然的出来了。身子蜷成一团，他在心里望着一个方向，接着翻一个身，天已经快亮了。

生活一如既往。

五年后，她作了电影编剧。他依然早出晚归。偶尔看见某部电影里有她的记号，某句对白里有他的说话口气。只有这会儿，他会微笑，笑着时，手上的事儿也不会闲着，中午做饭时，大白菜不够晚上了，还得去弄。

应该就在今夜，他依稀记得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住过一个人，那时，他唤她作婴。

12月18日[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