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眼桥（湖南省）

明朝嘉靖年间，岳州府临湘县有个姓方的，在京里中了个头名状元，皇帝派他到常州当道台。这年正碰上岳州大旱，赤地千里，颗粒无收，皇帝又命这位没上任的方道台先回岳州视察灾情。

方道台领着一行随从，来到岳州东门城外约摸六里的地方，下了轿子。岳州陈太守早已备了一只大船在东湖迎接。方道台曾经多次从这里过渡，早就羡慕这里的湖光山色，如今旧地重游，更是兴致勃勃。先在湖上游了一圈，然后登上一个山头，饱览东湖风光。把岳州旱情早丢到脑后去了。他想，这个小小的东湖在大旱年岁，依然碧波荡漾，一定有一穴上好的龙脉！

岳州府里本有一个王师爷，是个趋炎附势的角色，他一眼看出了方道台的心思。便找个机会凑近方道台，笑眯眯地指着湖中的一座小山说：“方大人，此地不只风景宜人，而且是一穴寅葬卯发的好地呢。”

“哦！王师爷还会看风水？”方道台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王师爷点头哈腰地说：“老朽不才，可这算命、看风水嘛，是我家三代祖传的小玩艺儿。”王师爷看见方道台喜形于色，便眉飞色舞地说开了：“方大人请看那边湖中，那个独立的小山生得圆圆滚滚，还有两只大耳朵，好像一只大肥猪。”

方道台顺着王师爷的手指，眯着眼睛看了一阵：“嘿嘿，真是像极了，好像还在跑哩。”

“再请方大人看这边湖中，并排三个小山，那张牙舞爪，气势汹汹的样子，不是很像三只老虎吗？”

“呵——是的，真像三只活老虎呀。”方道台轻轻地拍着手板，高兴得差点要跳起来了。

王师爷也更加神乎其神起来：“这穴地嘛，叫做三虎赶一猪。有人救了猪，三年之内当尚书。”

方道台高兴地拍着手说：“这个尚书就难得当啦。”

方道台进了岳州府，陈太守马上向他禀告灾情，可是方大人却盘算“救猪”的大事去了，哪里有心思听那些灾情呢。晚上，方道台又把王师爷请来问道：“请问王师爷，你说的三虎赶一猪，真有些道理，但不知道这只猪如何才能得救？如果师爷有什么好主意，下官日后定有重谢。”

“救猪嘛，说来容易，也有很多难处。”王师爷用一只手指在桌子上划来划去，不再说了。

方道台立即取出五两白银递给王师爷，王师爷接过白银，又笑眯眯地说开了：“只要在这只猪的屁股后面修一座三拱石桥，三只老虎不就给拦住了吗？早晨太阳一出来，三个桥拱倒映在水里，像三把大弓对准三只老虎，行人们川流不息地从桥上经过，那倒影就像是不停地对准三只老虎射出的箭呀。”

方道台把桌子一拍，说：“王师爷言之有理！”

王师爷更加得意了，又说：“三拱石桥造好后，大人再回临湘老家，把你已故的令堂大人迁到这虎头山上，世间哪里还有比这更好的风水呢？”

方道台连连点头，忽而眉头紧皱，深思片刻，说：“这个地方历来没有修过桥，如今天是大旱之年，这修造三拱石桥的浩大工程，如何启奏朝廷？又如何晓谕百姓？”

“常言说‘十载难逢金满斗，百岁难碰岁交春’，今日岳州赤地千里，正是方大人青云直上的好机会。大人回京之后就向皇上启奏，说岳州遭灾，全因孽龙作怪，四方百姓要求在湖上修造一座三拱石桥以镇妖龙。”

方道台觉得有理，星夜启程，启奏皇帝。那皇帝信以为真，拨给他一大笔钱，命他回岳州监造三拱石桥。

方道台领了圣旨，连日赶回岳州，征集民夫三千，摊派粮钱无数，还把那个王师爷任命为修桥总管。修了一年零三个月，刮得老百姓粮尽钱空，人人叫苦。

后来，王师爷与方道台因为一笔巨款分赃不均，起了内讧。王师爷便气急败坏地闯进陈太守内室，对他说：“禀告大人，那个姓方的置人民疾苦于不顾，巧立名目，饱肥私囊，大人若是告他一状，便可赶走方贼，大人你嘛，便可以……”

陈太守圆睁虎眼，一把抓住王师爷吼道：“当真？”

“我如有半点诬赖，愿请死罪。”王师爷斩钉截铁地说。

陈太守这才脸带笑容，命王师爷连夜赶写奏章，第二天亲自上京告状。

一个月以后，皇帝果然派钦差大臣来清查此案。但方道台与京里几个权臣早有串通，钦差大臣还没动身，他就得了消息，知道是王师爷从中搞的鬼，便想借故结果王师爷的性命。可又怕落个杀人灭口的罪名，所以只得使了个“反手为云，复手为雨”之计。那天晚上让把王师爷唤进自己的私宅，装作慌慌张张的样子说：“唉呀，我们的案子发作了，你、你、你看如何是好？”

王师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职卑权小，就是罢官贬职也没什么了不起。大人却是当朝大官，只恐怕会落个满门抄斩之罪。”

姓方的强作镇静说：“我跟你说实话，当今几位权臣都与我有特殊往来，钦差还未离京，他们就告诉我了。谁又敢奈得我何？到头来恐怕是白狗吃肉，黄狗当灾，灭族这罪说不定还要请你王师爷承担。”

王师爷听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全身发抖，后悔自己不该惹火烧身。这会儿，他眼睛一眨，眉头一皱，又寻了一个解围之计。他把嘴巴挨着方道台的耳根，小声地说了几句，方大人拍着桌子叫嚷起来：“好呀，王师爷真是高明！高明！”

这天上午，方道台换了装束，穿着布衣草鞋又在修桥工地上往来奔走，累得满头大汗。他的亲族朋友也全都夹杂在民工中间。约摸晌午时分，一群衙役打着黄旗、罗伞，护着两乘轿子向桥头工地拥来，方道台汗流浃背，满身泥斑地把钦差大臣扶下轿来，陪着他转了一圈。午饭时候，民工们都从衣袋里掏出两个黑色的荞麦大饼，边啃边干，方道台也边啃边说：“钦差大人沿途劳困，下官理应设宴接风，只因工程浩大，下官只得以荞代粮，减轻百姓负担，今日怠慢大人，望乞恕罪。”

那个钦差大臣见大家吃得津津有味，以为荞饼一定好吃，加上肚子早有七分饿意了，便向方道台要了一个荞饼，使劲咬了一大口：“哎呀，我的妈呀，如此苦涩之物，如何吞咽得下？”

方道台装出一副害怕的可怜相说：“得罪大臣，下官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钦差大臣却有三分疑心，又从民工手中要了几个小块，放在舌头上舔了舔，结果都是同样苦得出奇。他转过身来，长久地望着方道台，脸上浮起几分敬慕之情，眼里闪动几颗激动的泪花，说：“你廉洁奉公，不辞劳苦，我将如实上奏万岁。”钦差大臣哪里知道，姓方的和他们每人带了一甜一苦两个荞饼，自己吃的都是甜的，给钦差尝的却是苦荞饼。这就是王师爷的脱身之计。

半年之后，三拱石桥刚刚竣工，方道台的父亲死了。他回临湘做了七七四十九天大道场。出葬那天，为了防人盗墓，抬出真真假假四十八具大棺材，分别安葬在三拱石桥的周围。

不久，皇帝却赐给方道台一块赤金横匾，上书“廉洁奉公”四个大字，官晋吏部尚书，外赏白银三千两。又对岳州陈太守责一个嫉贤妒能，诬陷良臣的罪名，作罢官充                                                      军论处。

王师爷听到方道台果然官升尚书的喜讯，高兴得一夜没睡，大清早就跑到方家，对着姓方的打拱作揖，跪地下拜，说：“恭喜大人高升，贺喜大人发财，奴才今日前来……”姓方的哪里容得了王师爷，没等他说完话，就差人拉出去结果了他的性命。

如今，这座三拱石桥还矗立在岳阳市郊。几个历史小丑欺上压下，勾心斗角的丑态，仿佛活现在人们的眼前。

    （童咏芹搜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