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学之乡】刘 姥 姥 所 带 所 见 之 土 产

《 红 楼 梦 》 第 三 十 九 回 中 ， 平 儿 在 凤 姐 屋 内 ， 见 几 个 小 丫 头 从 刘 姥 姥 带 来之 口 袋 里 倒 出 “ 枣 子 、 倭 瓜 并 些 野 菜 ” ； 第 四 十 回 中 ， 在 蘅 芜 苑 处 ， 贾 母 率 众饮 酒 行 令 ， 刘 姥 姥 亦 来 凑 趣 ， 见 鸳 鸯 说 出 “ 右 边 ‘ 幺 四 ’ 真 好 看 ” ， 便 随 口答 出 “ 一 个 萝 葡 一 头 蒜 ” ； 再 第 四 十 一 回 中 ， 刘 姥 姥 醉 后 逛 大 观 园 时 发 现 一 带竹 篱 ， 上 有 扁 豆 ， 遂 自 忖 道 ： “ 这 里 也 有 扁 豆 架 子 ” 。 此 处 所 及 几 样 土 产 ———枣 子 、 倭 瓜 、 野 菜 、 萝 卜 、 蒜 与 扁 豆 等 ， 多 是 秋 季 方 可 并 见 者 ， 而 何 处 才 能同 时 见 到 诸 种 蔬 果 ？ 值 得 探 讨 。

刘 姥 姥 带 到 贾 府 之 枣 ， 非 山 间 酸 圆 小 枣 ， 而 是 乡 间 小 枣 。 早 在 春 秋 战 国之 时 ， 北 方 所 产 大 枣 即 已 名 闻 华 夏 。 沿 至 金 代 ， 朝 廷 规 定 每 户 农 民 最 少 要 有三 成 土 地 栽 种 枣 树 。 到 元 代 ， 皇 家 责 令 每 丁 保 证 栽 活 枣 树 ２０ 株 。 迄 明 代 宣 德间 更 甚 ， 则 强 迫 每 丁 栽 植 枣 树 １００ 株 。 而 京 郊 不 敢 苟 且 ， 到 处 枣 树 成 林 。 今通 县 境 内 就 有 两 座 村 落 名 之 枣 林 ， 其 中 张 家 湾 镇 内 之 枣 林 庄 ， 元 代 前 建 村 ，因 当 时 枣 林 著 称 而 名 ； 附 近 百 余 村 庄 ， 村 村 户 户 几 乎 均 喜 植 枣 树 ， 此 风 一 直延 续 至 解 放 初 期 。 该 镇 内 之 何 各 庄 村 ， 元 代 建 村 ， 田 家 曾 有 一 株 枣 树 ， 系 明代 所 植 ， 主 干 两 人 合 抱 ， 每 秋 红 枣 串 串 ， 甚 是 喜 人 ， 可 惜 于 “ 文 革 ” 间 被伐 矣 ！

刘 姥 姥 所 带 之 倭 瓜 ， 正 名 称“ 中 国 南 瓜 ” ， 其 形 有 长 圆 、 扁 圆 、圆 、 弯 长 者 。 其 中 那 种 扁 圆 形 者 ，因 其 矮 扁 故 称 倭 瓜 ， 身 有 纵 向 弧 棱 ，状 如 柿 ， 因 又 俗 称 “ 柿 饼 倭 瓜 ” ， 在张 家 湾 一 带 盛 产 此 种 。 其 肉 厚 瓤 小 ，沙 性 甘 甜 ， 既 可 当 饭 ， 又 能 入 菜 ，家 家 或 种 于 篱 笆 根 下 ， 或 栽 在 地 角 园 边 ， 至 今 如 此 。 古 来 当 地 将 老 实 忠 厚 人贬 为 “ 老 面 倭 瓜 ” ， 非 常 形 象 生 动 。

至 所 带 野 菜 ， 即 乡 间 自 生 自 长 者 ， 无 人 栽 植 。 因 为 是 与 枣 、 倭 瓜 同 时 带去 ， 故 亦 应 是 秋 季 所 长 者 。 乡 间 野 菜 大 都 在 春 、 夏 季 多 产 ， 鲜 嫩 可 食 ， 以 济时 饥 。 每 到 秋 季 ， 地 上 各 种 植 物 大 都 结 籽 枯 萎 ， 然 而 由 于 张 家 湾 地 区 ， 秋 季多 雨 ， 气 候 温 和 ， 土 壤 潮 湿 ， 地 力 肥 沃 ， 有 些 野 菜 生 长 二 茬 ， 如 蚂 蛉 菜 （ 即马 齿 苋 ） 、 人 人 菜 （ 俗 称 ） 、 河 涝 涝 （ 俗 称 ） 、 刺 菜 （ 蓟 菜 ） 等 ， 还 有 秋 播 麦地 里 长 出 之 黄 豆 芽 等 ， 均 可 剜 之 食 之 ， 别 有 风 味 ， 至 今 尚 然 ， 若 在 京 西 山 下则 难 以 见 到 矣 。

关 于 刘 姥 姥 行 令 时 所 言 之 萝 卜 与 蒜 ， 则 更 是 张 家 湾 地 区 特 产 。 此处 所 提萝 卜 非 指 红 心 美 、 箭 杆 白 二 传 统 品 种 ， 而 指 那 种 粉 红 皮 、满 白 心 者 ， 只 能 炒菜 做 饭 ， 不 能 生 食 或 腌 制 。 此 种 当 地 俗 称 “ 汴萝 卜 ” ， 可 入 窖 储 存 ， 随 吃 随出 ， 直 至 次 年 三 春 ， 比 白 菜 食 用 时 间 还 长 。 因 牌 上 “ 幺 四 ” 红 点 象 汴 萝 卜 之形 ， 故 而 刘 姥 姥 脱 口 而 出 ， 很 为 形 象 。 而 蒜 是 指 那 种 紫 皮 者 ， 颇 辣 ， 京 城 内扁豆外 均 喜 食 用 ， 今 尚 如 此 。 牌 上 上 端 那 独 一红 点 ， 若 一 头 紫 皮 蒜 ， 刘 姥 姥 敏 捷 而 形 象指 出 ， 很 为 生 动 ， 在 座 者 无 不 大 笑 。 古时 ， 张 家 湾 地 区 有 一 首 “ 四 辣 ” 谣 道 ：“ 青 皮 萝 卜 紫 皮 蒜 ， 扬 头 老 婆 低 头 汉 ” 。 用

辣 萝 卜 与 蒜 比 喻 蛮 横 无 理 、 走 道 扬 头 之 刁妇 与 阴 险 狡 诈 、 行 路 低 头 之 恶 男 。 曹 雪 芹 倘 不 熟 悉 张 家 湾 之 特 产 ， 何 以 请 刘姥 姥 出 来 道 出 粗 俗 而 形 象 之 令 词 ！

至 于 刘 姥 姥 所 见 那 种 扁 豆 ， 仍 是 张 家 湾 一 带 之 土 产 ， 旧 时 农 家 无 不 种 之 。此 豆 之 蔓 附 篱 而 长 ， 角 宽 而 弧 扁 如 镰 刀 ， 故 称 之 扁 豆 。 其 角 嫩 时 可 腌 可 炒 ，以 腌 为 佳 ； 其 籽 熟 后 可 以 放 入 五 香 调 料 煮 食 之 。 春 种 籽 ， 夏 长 秧 ， 秋 结 角 ，生 长 期 较 长 ， 直 至 霜 降 ， 故 只 能 植 于 篱 笆 根 下 闲 处 ， 让 其 自 长 ， 无 虫 无 害 ，到 时 摘 角 就 是 。 此 种 扁 豆 有 股 膻 气 味 ， 故 当 地 又 俗 称 之 为 “ 膻 扁 豆 ” ， 此 豆 至今 尚 然 种 植 。 有 时 ， 豆 蔓 从 篱 笆 爬 到 篱 边 小 树 上 ， 得 风 盛 长 ， 结 角 益 多 ， 所以 古 来 当 地 流 传 一 谜 语 ： “ 一 棵 小 树 高 不 高 ， 上 面 挂 着 小 镰 刀 ” 。 其 谜 底 就 是“ 扁 豆 ” 。

野 菜 与 蔬 果 于 秋 季 并 见 ， 在 京 城 、 在 西 山 恐 难 出 现 ， 而 在 张 家 湾 ， 所 言蔬 果 不 仅 是 当 地 土 产 ， 而 且 于 秋 季 与 数 种 野 菜 可 见 ， 曹 雪 芹 大 概 熟 悉 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