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积分
- 2401
- 注册时间
- 09-5-22
- 在线时间
- 0 小时
- 最后登录
- 14-10-9
- 威望
- 2340
- 八通币
- 0
大学生
- 积分
- 2401
- 注册时间
- 09-5-22
|
四
老卡跑着跑着,忽然,前面有一座猪场,拦住了他的去路。不得已,老卡放慢了脚步,并粗略地计算了一下:猪场里猪圈不多,大概有3排。他正想绕过去,猛地,就听到一个叫声:“1——2——3——1,1——3-——2——1”,这缠绵的叫声在众多猪的叫声中显得那样的独特,又是那样熟悉,一下子就刺中了老卡的爱情穴。他紧急制动,刹住了脚步,寻着叫声传来的方向,一个圈一个圈地寻找着。终于,在最靠东边的一个猪圈前,他停下了脚步。老卡抬起前蹄,搭在猪圈的矮墙上,朝里面探了探头。
已经快到开晚饭的时间了,猪圈里,一只年近花甲的黑母猪,正着急地拱着猪圈的木门,边拱边发出一阵阵叫声。是她,没错,是她!从头上那几朵小花卷,老卡认出了她,他为之朝思暮想,为之梦断愁肠,为之多方寻找、四下打探的那只北京黑母猪。雕梁玉柱应犹在,只是猪颜改,但沧海桑田,改变不了我对你的思念,让我轻声呼唤你,我的“沙扬娜拉”。
这时,圈里那只北京黑母猪,即老卡心目中的沙扬娜拉也发现了他,转过头,疑惑地望了老卡一眼,显然不知道他来自何方,姓甚名谁。是啊,短暂的“萍水相逢”,人为的“一日夫妻”,经过了这么多年,除非老卡这样痴情汉,否则,又有谁能一下子认对方。
老卡向上挺了挺身子,做出一往情深的样子,希望她能仔细地看一看,认真地想一想,唤起哪怕一点点儿回忆。但沙扬娜拉还是疑惑地望着他,看着这只不知来自何方的入侵者。
忘了,全忘了。怎么能,怎么会?又怎么不能,怎么不会?老卡啊老卡,谁让你关键时刻掉链子,不能完成那致命的一击,不能给她留下更深的印象的,活该了吧。但那能怨我吗,别人不理解,难道你还不理解吗,这就是爱啊。爱是什么?爱,不是为她勃起,而是被她陶醉。
那是个让人发情的春天。阳光明媚,百花灿烂,壁虎、苍蝇、蝴蝶,包括老母鸡们都沉浸在春光里,忙着交媾,忙着生儿育女。
形势一片大好,在这样一片大好形势下,出色的沙扬娜拉被一个同样出色的中年妇女赶进了老卡的单人宿舍。看来她们都是外村的,自己从来都没见过。如老杨头说的,她们是大老远来的。对当时已经成为著名种猪的老卡来说,正是这次平常的邂逅,叫老卡身不由己,叫老卡情意绵绵,叫老卡从此明白了什么叫一见钟情,什么叫臭味相投,什么叫我的眼里只有你,什么叫梦里寻她千百度。
其实,和老卡曾经的其它母猪相比,沙扬娜拉算不上漂亮。唯一与众不同的,是她的脑门上,长着几个小花卷。当时还不兴烫头,因而这几朵小花卷显得很独特。看来,动物的择偶标准和人是没有本质区别的:因为你独特,所以我爱你。不过,这还不算,还有更致命的一点,就是对方刚一进屋,老卡就从她身上,也许是身下,嗅出一股香味,一股让人如醉如痴的香味。也不知是从那个部位发出的。
老卡一下子就被这香味击中了,有一种飘飘欲仙之感。于是,老卡就急步凑过去,在沙沙(老卡对沙扬娜拉的爱称)的后面一个劲地嗅啊、闻啊,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空间,也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此刻的老卡只有一个愿忘,就是希望和沙沙尽量多呆一分钟,一秒钟也行。老卡觉得和沙沙在一起的分分秒秒真是比甜棒还甜。老卡就这样忘情地闻着,嗅着,站在猪圈外面的中年妇女和老杨头都有点着急了,他们一个劲地喊着:“快呀,你倒是快点儿上呀。”但老卡仍然磨磨蹭蹭,继续不紧不慢地嗅着。
如果说开始时老卡不上去是忘情所至,为情所困,在听到老杨头和中年妇女的喊声后,就纯属故意拖延时间了。因为老卡知道,猪的性生活和婚姻制度简直是太荒谬了,爱和恨,全由人操纵。人们的目的又是那样的明确,你刚一下架,相当于人还没提拉好裤子,女方就会被赶走,不给你留下一点儿温存的机会,只留下满圈浓浓的惆怅。人们真是太吝啬了,他们视我们的感情生活于不顾,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猪类也是需要温存、需要爱情的,不知道我们猪类和人一样,不光需要物理运动,也是需要化学反应的啊。千载难逢,我老卡好不容易碰上个真心喜欢的,臭味相投的,所以,我要想方设法多温存一会儿,多耗一会儿。
猪圈前的老杨头真的急了,恨不得自己爬到母猪的身上去,但光有劲使不出来,就大声地嚷着:“人家可是大老远慕名来找你配的,你再不上,别怪我揍你。”那中年妇女望了望渐渐黑下来的天,也有点着急了。那头北京黑母猪,就是老卡的沙沙,此时此刻,已经被老卡嗅得春心萌动,热血沸腾,再也矜持不住了,“1——2——3——1,1——3——2——1”,她不停地哼哼着,并回过头来,深情地望着老卡。那双丹凤朝阳杏核眼,真的是回眸一笑百媚生,令六宫粉黛无颜色。终于,老卡失控了,体贴地把前爪搭了上去。“1——2——3-——1,1——3——2——1”,更婉转的嘶叫,从沙扬娜拉的五脏六腑里发出,这是怎样一种嘶叫哟,是期盼,是渴望,是对那致命的一击的等待。直叫得老卡浑身瘫软,满腔的激情顿时化作了百转柔肠,几乎是瘫倒在沙扬娜拉的身上。
老卡竟然没有勃起,因为没有勃起,老卡没能完成那致命的一击。这对身经百战的他来说,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身下的沙扬娜拉也感觉出来了,她撤出了身,回过头来,怨恨地看了老卡一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猪圈前的老杨头也显得很沮丧,赶紧向那中年妇女陪着不是:
“您看,不是不给您配,平时准着呢,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
“没关系,没配上就没配上吧,您也别内疚,我回去了。”
那妇女轰着沙沙走了,老卡哭了。老卡实在舍不得她走,但老卡无能为力;无能为力的老卡开始痛哭流涕;痛哭流涕的老卡越哭越清醒;清醒中的老卡终于明白了爱情的真谛。
爱是什么?
爱,不是为她勃起,而是为她心痛。
老卡失恋了,失恋了的猪同样会痛苦,这种痛苦可能比人类还要深切。老卡无能为力地陷入对沙扬娜拉的致命思念中。思念中的老卡开始糟蹋自己,白天水米不尽,一到夜晚,就越墙而出,四下里寻找,多方面打探,寻找着沙沙的消息。真的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老杨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他也无能为力。
就这样,经过了近一个月的寻找,也没发现一点儿沙沙的猪丝马迹。老卡终于彻底绝望了:我的沙扬娜拉,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我为你心酸,我为你流泪,我为你朝思暮想,我为你食不甘味,我为你哭天抹泪,我为你寸断柔肠。除了你,谁能与我同醉,相知年年岁岁?
就这样,老卡蹉跎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善解人意的老杨头,像一把小熨斗,熨平了他心中的创伤。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卡才逐渐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在那次轰轰烈烈的爱情之后,老卡开始爱思索了,像个戴眼镜的哲学家。尤其是在自己的肉身做着最为激烈的运动时,反复寻求的东西便浮现出来,包括人生,包括爱情,包括世界什么的。老卡越活越明白了。
此刻的沙扬娜拉就在眼前,但她变了,变老了,变丑了。时过境迁,沙沙已经没有了做姑娘时那瓷器般的光泽了,腰肢也显得肥不棱登的,毛也戗起来了,气质比原来下降得尤其的差。更可悲的是,老卡伸长鼻子,用力地闻了闻,已经嗅不到一点儿那股迷人的香味了。猪圈里,臭轰轰的。因为到了开饭时间,哈喇子在沙沙的嘴角流下来,曾经美丽的丹凤眼上也沾满了眼屎。并且,那双眼已经由疑惑变成了仇视,非常不友好地瞪着老卡。老卡很绝望,但绝望的老卡仍然涌动着向沙沙倾诉的欲望和唤起沙沙认知的希望。于是,老卡叫了起来:
“沙沙,你不认识我啦,我是老卡,就是卡巴裆诺维奇,一直爱着你的卡巴裆诺维奇啊。”
老卡一叫,沙沙就急了。急了的沙沙竟然像那条名叫八格牙路的狗一样,呲起了牙:
“你瞎叫唤什么,我不认识你,你从哪里来,你来干什么,一定是来争抢我的猪食的,讨厌,你走开,啊-——呸!”沙沙狠狠地啐了老卡一口。
可怜巴巴的老卡在她仇视的目光中瘫软了,从矮墙上出溜到地上,嘴里苦苦的,心都要碎了,愣在猪圈下悲伤着。老卡突然想起杜拉的一句名言:“我们爱过的,永远是世界的某一段残骸。”
从猪圈上滑落下来的老卡不再跑,老卡已经没有力气跑了,老卡跌跌撞撞地向前走,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
走着走着,老卡几乎要晕倒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