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闲话(一) 解放初期,通州旧城南街的人口还没有今天这么稠密。 站在这距离南门极近的街头——悟仙观胡同口外,往南,能一眼看到南门外的倒坐观音堂;往北,可以一直看到鼓楼。 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只有偶尔进出旧城南门的大车把式吆喝牲畜声和马蹄声,打破这夏末的沉寂。 悟仙观胡同口外,长短不齐的几块大石头上,总是聚集着一些闲人。 这胡同口是闲人消愁解闷的场所。 胡同口外南侧,停放的几辆破旧人力车上坐着拉车的张宏,王大会,王大维;还有张罗红白喜事并且出租执事,家伙的杠房掌柜孙矬子等人。他们是必然的常客。 偶尔加入闲谈的是在南二条西口开酒铺,也卖油盐酱醋和青菜的 周瑞——周大爷; 悟仙观胡同口北侧,便是何记馒头铺,何掌柜不常露面,倒是他雇佣的伙计———个姓张的师傅偶尔加入门前的闲话。 “二傻!有豆芽菜么?” 周大爷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人,个子不高,长年的习惯动作使他的双肩显著的呈现一幅左高右低的姿势,胡须不多,皱纹不少,喜欢玩笑。看到杨二傻赶着大车要出南门,便照例招呼着。 “宣了么?” 杨二傻二十多岁,身高体壮,赤裸着上身,肩上搭着一条黑中透灰的搭布,穿着一条裹满尘土,浸满汗水,已经看不出颜色的长裤,俨如李逵再世。因急于到南火车站给煤铺拉煤,只笑骂了一声,便匆匆把车向南赶去。 周大爷兴犹未尽,站在胡同口,激动得磕磕巴巴地向闲人们解释着:“知道不?知道不?我问他豆芽菜,豆芽菜,怎么回事不?我是说,是说,他妈不爱洗脚,不爱洗脚,脚丫子缝里夹着绿豆,出豆芽了,出豆芽了。嘿,,,,嘿,,,,”周大爷自己笑着,解释着。 “要车不?南站,五十块(旧币)!” 张宏看到一个过路人,便招揽着生意。过路人犹豫了一会儿,看看天,又向南看了看,终于走了。 张宏四十多岁,本来身躯不矮,却因长年拉车,腰杆已经有些弯了。 “张师傅,您这算是什么活儿呀,这麒饼带把儿,是哪儿学的手艺呀?” 馒头铺何掌柜,年约五十多岁,高大白胖,浓眉大眼,略努的眼睛里,总是不自觉地射出一股凶光,嘴里镶着一颗银牙,质问着张师傅。 “您不是怕吵吗?我想了这么个主意,您看,夜里您睡觉踏实不?” 张师傅三十多岁,一条腿有些残疾,走路总是一摇一摇的前后摆动加左右画圈。 原来馒头铺何掌柜,在里屋睡觉,昨天嫌张师傅早晨四点钟蒸货儿时,摔麒餠榼子吵觉了。今天早晨,张师傅便在每个麒饼后边,用面头把麒餠轻轻地提了出来。 闲人们围过来,看到这种麒餠便轰堂大笑起来。 何掌柜拧紧眉毛,便也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这共产党一来,孙爷的买卖也见少啦?” 闲人们又拿孙矬子开涮了。 矮小粗壮的孙矬子,属于小把头吧,解放后最怕提这碴儿,略微挂火的立刻反驳说:“别他妈的!全是穷哥们儿,闲多少日子了?我朝谁说去?” “孙爷,您这是包子有肉不在褶儿上。没人跟您借。我到这一会儿还空着肚儿哪。” “孙爷有存项!这不,刚才一张大饼,俩油鬼下去了。孙爷怕什么呀!” 张宏用一袋接一袋的旱烟安抚着不满足的肠胃。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