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梦魇 是在一个雪夜,我们昏头昏脑往北京的东面开,在误以为已经到了十多次后,总算进入一条黑乎乎的通道。忽然,一道摩托车的大灯,把我们定在雪地上。摩托手身穿大衣,像暗夜中闪出的鬼怪,用沙哑的嗓子与我们打招呼,自那一刻,我的生活就如同被鬼怪附体,无论你自以为多么聪明,有智,纵然分明知道那道身影不过脆弱不堪,却一直未能掀翻这压在胸脯上的梦魇。长达十五年之久。因此我一夜未眠。
我们彼此都不相识,但大体都有古怪的路径,陆续进入这个笼罩着无限权力的小区,在方圆10000平米范围,谁也无法相识,服从于一个“有根子”的人,专家、学者、教授、资本家、闲人,在漫长的岁月里,在基本开明的社会环境中,在每个人骄傲的空间外,只要进入这个小院,就立刻成为弱智,无论遇到怎样的压迫,都甘心情愿,都拿出最大的忍受力,低眉顺眼地臣服,日子久了,这一院的社会精英,在日益开放的国家却在这小区里得了顽固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我们都是堂堂正正买的商品房,却好像作了贼一般需要保护伞,对于我们花钱购买的房屋,内心被摧毁到像是私搭乱建的逆产。十多年仿佛违法的租客。在央视最近爱问“你幸福吗?”我们在这个小区幸福吗?舒服吗?愉快吗?十五年了,只有古怪的恐惧。
也许开头都一样,初来乍到,不明就里,需要帮忙。特别是这里尚未形成规模的时候,但时过境迁,十多年过去,大家还是怕,怕那个人不帮忙,怕惹下那个人。我们十户人家永远臣服在一户人家之下,从来不曾横向联合,在网络时代,被一个全然不知网络为何物的农妇统治着,我们一分钱未曾少交,却永远换不来相应的服务,我们永远只向一个人打探消息,却不相信院子外边已是变化了的世界。
怕惹下也得惹下,院子里铺路,将原有路面铺高,以致高出院子十个公分,尽管铺路的钱也是我们出的,却一句怨言不敢有,像罪犯面对典狱长的工程,只好再求开恩,托人家请工匠花高价再把自家小院全部垫高。风雨暗夜电出了问题,哀恳求救,全然不管,幸而仅有的智力还够让我们想到查一下58同城。一位远在五站地外的修理工要价40元上门修理,合上电闸不好意思收这么多钱,客气地解释:您这儿实在太远,给个路费吧。我们才知道100平米之外尚可以购买到服务。而且远不止是修电。
高邻劝我,既已住这儿了,就还是依靠本地人吧。我以为有理,普遍真理也得同小区实际结合。宽容吧,依靠吧,但依靠得上吗?不仅没有,还落了靠的恶名,以致典狱长常常以训话方式表功。在我们获准组建业主委员会时,这本该是小区被监者的组织,典狱长却窃得了会长之位。这组织该监管谁呢?
我们为了和谐而保持对这人的尊敬,这人却用无数的梦魇镇住了我们,今年严冬提前到来,政府施仁政决定提前供暖,但已经超过供暖日期近一周,小区仍然冰凉一片,我问了政府,症结仍然在这人身上。但即使是小区居民仍然不知就里,夜间再次到典狱长家打探情况,纷纷猜测必是政府管理不善。
老子有言,治大国若烹小鲜,这里却是治小区难于治大国。国家正在进步,小区却仍然不知被闷在哪个朝代?我们需要多大力量才能实现自我救赎?我们需要多大勇气才能感觉到自己房子的合法性?我们需要多少觉悟才能明白小区以外的真相?我们需要多少文化才敢面对文盲?
我们是这样的居民,竟然还有面目关心国家的体制改革!中夜无眠,想煽自己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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