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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爷一家人
姥爷家教很严,是个老党员,一身的正气,一身的威严,不常回家。他不吸烟,也不喝酒,所以,家中男子一率不准吸烟,不准饮酒,头发不能太长,更不准穿格子衬衣;家中女子不准烫发,不准大声说话,做事要轻手轻脚,吃饭时筷子不准碰碗发出声音。当年吃饭时姥爷不拿起筷子,其它人谁也不敢动筷子。菜从来都不敢多夹,更别说连续的夹两次,有时甚至一顿饭只敢夹一次菜。饭后都要做家务。毕后,坐成一排听姥爷训话(他老有的训,领导嘛,都这样儿)。每个人都时刻紧张的观察着姥爷的眼神,从不多说话。据说那年头儿,姥爷的眼神就能统治一切。
姥爷写一手好字,所以这四姨一舅中(二姨是我妈)都写一手好字。并把这一传统继承到了第三代中的大姨家的大表弟身上。可惜我没有继承到,却和大表弟一起继承到了姥爷的色肓症(色肓症是隔代遗传)。我和大表弟偏偏又都爱下象棋,虽然我总是输给第三代中最聪明的大表弟。两个色肓在一起下象棋可想而知会有多热闹了。经常是计算了好半天被大表弟用自己的炮打了自己的马我这边还张大嘴后悔怎么不留神他的炮口。好在后来我俩改下围棋了,当然从来不赢的还是我。
记得上小学时,有一次听一个同学说了一个成语叫“面孔而是”,我很不明白。那天正好去姥爷家吃饭,坐在桌子前拿起了筷子时,我竞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向姥爷提问题,“姥爷,什么叫。。。。。。‘面孔而是’”我尽量稳住哆嗦的碗和筷子,不让它们发出声音,模糊的发着音。“什么‘面孔而是’,是面红耳赤,是形容一个人着急或是争论时脸和耳朵都红了,吃饭!”至今我还记得我当时不仅是面红耳赤,而且已经汗如雨下了,那是我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他问题。而且,记忆中,他的笑脸好象没有超过五个,其中还包括“嘲笑”。那天晚上吃的是面条。
姥爷晚年得了糖尿病,不能吃甜食,可他总是吃掉甜点心外边的不甜的部份,然后在我和大表弟帮他浇完了菜地或干完了其它活儿后让我们吃他啃剩下的甜心儿。不敢不吃,不敢说不好吃,更不敢闲他脏(最气人的是你一边吃,他还在一边问)。吃完后还得感谢恩赐,做出一付感恩戴德的德性,低着头,退出他的屋子。。。。。。
还记得一次姥爷给当时已经当了“官“的大舅训话的支言片语。“什么也不要说是自己说的。。。。。。说之前要加上别人说,听说之类,这样追究起来不会找到你。。。。。。不要轻易发表自己的观点,要总结别人的话,用别人的话来说,特别是要承担责任的时候,更不要先说话,要听,要让别人先说。。。。。。”大舅站在屋子中间,不住的点头称是。那天没有电,点了一支蜡烛。
姥姥性格特别好,慈祥又善良,任劳任怨,忍气吞生,面对专制的姥爷从来都是逆来顺受,从不不顶嘴。但她吸烟的习惯姥爷却管不了(奇怪!)。她忍了姥爷一辈子,最终忍出了肝癌,发现时已经是晚期了。
姥姥待人很好,我五、六岁时住在姥姥家。后来大姨家的大表弟也去了。小时候让我记忆最深的也是至今觉得最有趣的是姥姥常给我变“戏法”。那时生活不富裕,但我知道姥爷的一个房间里有甜点心吃。那年头儿,想吃和皇宫里的贡品一样的甜点心几乎是不可能的是,可善良的姥姥总是有办法,她常带着我在院子的一口大水缸边用水瓢搅着水缸里的水,一边念念有词,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在缸沿上就会出现一块当时也是以后我最爱吃的甜点心。当时觉得神奇极了,可惜每次只有一块儿,以至于谗得我也常用那个水瓢去搅那个不太高的大水缸里的水。当然,到今天我也从没搅出过一块甜点心,可能是我不知道姥姥的“咒语”吧。
体态玲珑骄小,只有一米六的姥姥竞生产了人高马大的一个班(还不算唐山大地震中先走的二舅。据说二舅最疼我,每次来我家都给我带礼物,没有礼物宁可路过也不进来。可我记忆中却一直没有二舅的样子,唯一脑海深处的类似残留的一段胶片回放起来是这样的。。。。。。好象是一个夏天,我和妈妈在园子里浇菜,二舅从不远的路边路过,听见妈妈喊二舅的名字,二舅停下来叫了一声二姐,之后妈妈说:“快看,你二舅回来了”。当时可能只有三岁的我叫了声二舅,二舅长长的答应了一声,但茂盛的树叶和篱笆挡着我,我没能看见他。。。。。。还有一个不到两秒的镜头是二舅蹲着身子,一身黑色的衣服,递给我一个拔浪鼓。。。。。。 这可能是我对“二舅”的唯一印象,只能说是可能,因为那片段我也不能确定是发生在我和二舅之间。仅此而已,甚至连二舅的照片我也从未见过,直至今日。)
在四个姨一个舅中(二姨是我妈),最听话最孝顺是的大姨,最不让人省心的是小姨,大姨对姥爷的话从来是言听计从,一生听从姥爷的安排。但姥爷死后,大姨第一个烫了头发。据说小姨考大学时上了六年的高中,还是没考上,但让我不明白的是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在辅导我高中课程时挺直了腰杆骂我是笨蛋。
大舅是整个家中最“油”的一个(可能正因为此,长大了才最有“出息”)。据说他小时候很听话,从不做出格的事。前些年我收拾姥爷家的旧屋时竞发现了一支火枪,后经“考证”是大舅在十五岁时亲手做的,工艺相当精湛。据说他当年用这只枪只打过靶子(也难怪,就是打了狍子也不敢带回家啊)。大舅中学毕业后在镇上的汽车站煅炼了几天后当了镇汽车站长,后来因为业绩优秀调到了县里汽车站做了党委书记,当了姥爷的接班人,一直到现在,混得很爽。
大舅小时可能的确很听话。听说都工作好长时间了,都当了“官”了还“不敢”抽烟。最惊险的一次“事故”是有一次他视查工作时正抽着烟,姥爷走了过来——坏了——急中生智——把烟弹进了自己的袖子里。不知道当时姥爷是真的没看见,还是别有用心,只是打了个招呼便走了过去。结果,员工们对老领导更加敬畏;结果,大舅那件后来冒了烟的烧了洞的据说是大舅妈没结婚时送的挺贵的衬衣再也没穿过。
大舅如今过得不错,什么都挺好(除了有一个“土匪”儿子)。上半截,头发虽然少了,但更油了;鼻子虽然大了,但更亮了;眼睛虽然成一条缝了,但看起来像是更得意了。下半截呢,裤子的腰围虽然是以前的两倍了,但明亮的名牌皮鞋里的两只小脚还能撑得住。
小姨和三姨的日子如今过得都不是很好。虽然她们有一个当党委书记的哥哥,却也义无反故的响应号召下了岗,失了业。每天为了生济和家人四处奔波着。小姨夫和三姨夫的工作能按月开出薪水已经是不错了,再不能有别的奢望。大姨和二姨(也就是我妈)随全家人都搬到了北京,日子比她们强多了。
姥爷不在好多年了,不知道如果今天还在,看到家人的变化会有什么样的感慨。也许大姨不会烫发,也许大舅的腰围不会增加,也许"土匪"会很听话,也许小姨和三姨一起发达,反正我和大表弟不会再吃他啃剩下的甜点心了,没准还会和他一起下象棋,有他好看的。
[ Last edited by bjak on 05-12-5 at 15:0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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