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水,向东流,到了四川万县城外,从三块大礁石旁边经过。这三块高耸的大礁石,叫盘盘石、草盘石、千钧石。它们一字儿排开,分立在两岸和江心。传说那是鲁班修的桥墩,可惜他没能把桥修起来,作废了。 城里边有一条流入长江的山溪,溪上有一石横空,联结着两边的石岸,天衣无缝。它上边平平坦坦,宽可行马走车;下边是自然形成的大桥孔,溪水就从那里流过,所以叫天生桥。鲁班的大徒弟叫赵巧儿,他曾吹牛说,这座桥是他用了不到半夜工夫修起来的。 鲁班的本事怎么还不如徒弟?这里有个故事。 鲁班是有名的巧匠,手艺高,不管是锯、凿、砍、刨,都不用吹灰之力,要什么样子就出什么样子。就拿开木料来说吧,他不需用锯子去拉,只要牵上墨线,轻轻一绷,不管是多大的树就“哗啦”分开,比快刀切豆腐还利索。 一天,鲁班见墨斗干了,没法干活,就对徒弟赵巧儿说:“去加点扬子江心的水来!”赵巧儿拿起墨汁就走,从来还没这样爽快过。鲁班见了,便心里一动,想:这人偷懒耍奸是常事,莫再受了他的骗。于是,又认真嘱咐说:“巧儿!一是一,二是二,江边上的水可不顶用啊!别图省力,坏了我的大事。” 赵巧儿见师傅不放心自己,不高兴地嘟哝:“我几时办事不是板上钉钉还要返工?您不该隔着门缝看我。”他倒把师傅的嘴堵上了。 赵巧儿好不得意!他拿上墨斗朝江边走去,开始动作很快,想忙做出个样子来给师傅看看;渐渐爬上一个山坡,觉得累了,慢下来,暗处盘算:“江心,江边的水还不都是一样,何以多那些麻烦?就近添一点到墨斗里算了。”又走了一段,见江边离得还远,心里烦,身上也燥热起来,便坐在树荫下休息,心里想:“为了给墨斗添那一点水,让我出这么多的汗,划不来!”想扭头回来,又怕不好向师傅交差。进退两难,索性背靠大树打起了呼噜。 太阳由东到南,又向西偏。赵巧儿一觉醒来,觉得饿了。他回头就走,忽然记起师傅交给的差事,还没有办,又为难起来。看长江,越发嫌远了,一步也不再想朝那里迈。想来想去,就在这时候,他要小便了,便灵机一动:“撒点尿进去不是同样能把墨斗润湿吗?何必舍近求远?师傅未必能辨得出来。对,就这么办!” 鲁班的墨斗是神物,一接触秽物就失灵,再也解不开木头了。鲁班发觉不好,很生气,责备巧儿:“偷巧坏大事。以后解木料只得改为拉大锯了,不知要多出多少力,多流多少汗呀。” 赵巧儿理亏虚,可还是鸭子死了嘴巴硬,不认错:“这明明是扬子江的江心水嘛。我从早晨出去,晚上才回来,饿断了肠子,跑断了腿。师傅不夸奖不说,还冤枉我,太不公平。” 鲁班指着墨斗,气呼呼地问他:“你要真是添的扬子江心水,我这神物怎么会失灵了呢?” “没生意不要怪柜台!本来就是平常的墨斗嘛,哪是什么神物?就是师傅您,也不过就那三斧头,并不像外边传说的那样玄乎。天天跟着您,什么底细不知道?以后就别再用这种玄玄乎乎的事儿吓唬人了。” 鲁班听了,一气之下就说:“你说我不行,就和我比比手艺吧!” 赵巧儿听说要比手艺,简直吓昏了。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可又不肯认输。抓耳搔腮,忽然计上心来,说:“我们来比修桥吧,以一夜为期,分别在长江和山溪上修起一座桥来,好不好?”为了引鲁班上钩,他又说:“是修大桥还是修小桥,由您挑好了。” 修桥是鲁班的拿手戏,赵州桥、卢沟桥都是他修起来的。现在要和徒弟比赛,自然要让一步,就说:“长江上的大桥归我修,到了晚上就动手。” 当天晚上,没有月亮,又加是阴天,漆黑漆黑,动工修桥实在困难。这事被江里的龙王知道了。他和鲁班是朋友,便亲自把一盏油灯送出来,放在太白崖上,把大江两岸照得一片通明,就像白天一样。 鲁班站在江边,只见波浪滔滔,茫茫一片,既难下墩,也难起拱,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难修的大桥,不由作起难来。他沿着江岸,一边琢磨一边走,不知不觉来到深山里,忽然前边被挡住了。抬头看,见是三座小山,个个都像刀砍出来的,很周正。鲁班想绕开它们,便往左走,不料它们也一个跟着一个往左移;鲁班转身又往右走,它们又跟着一个一个往右移,总是挡住他的去路。鲁班心里明白了:它们是要求派用场哩。他好不高兴啊!于是挥挥手说:“我正想找你们哩,太好了!朝那边走吧!” 三座小山真听话!立刻摆成了一溜儿,前脚跟后脚,沿着江边往前移。到了万县城外,鲁班让站住,把它们分别摆到了大江的两岸和江心里,当作桥墩,准备在上边铺桥面。 这天夜里,赵巧儿并没有修桥,只是暗暗跟着师傅看稀奇,偷本事。他见太白崖壁上点盏灯,特别亮,很奇怪;看师傅赶着小山走,更吃惊;等到望着它们变成了桥墩,忽然明白了过来,心里说:“我的天,眼看这长江大桥就要造好了。等到天亮千人走,万人过,该不都要称赞师傅的手艺好,耻笑自己无用了?那以后还怎么出头露面呀!他想到这里,把心一横,牙一咬,赶紧跑到江边,大声喊道:“师傅,您比输了,我的桥已经造好了!” 鲁班知道徒弟的斤两:功夫全在嘴皮子上,手艺不行。他没理会,只顾抓紧修自己的大桥,连头也没有抬。说:“除非纸扎,气吹,你哪会这儿快就修好一座桥!” 赵巧死拉硬拖,把鲁班邀到山溪旁边,手指那天生的石桥,得意洋洋地说:“喏,百闻不如一见,莫非骗你不成!”他见师傅还是半信半疑,又用话激他说:“天下只有状元徒弟,没有状元老师傅。徒弟总是要超过师傅的,你不要不服气啊!” 鲁班听了刺耳,心里不信,可还是仔细打量。只见这桥竟是一块巨大的整石头,横跨两岸,好像钢浇铁铸的一般,没有接口,不见缝隙,精巧极了。他从这头踱到那头,共是六六三十六步,用力跺了几下,桥身不摇不摆,纹丝不动,好不牢固!他没想到这是赵巧儿又借机偷巧,便信以为真了,说:“我这一辈子,山南海北修了无数的桥,可哪座也不能和你修的这座桥比。这次比赛,是我输了,我那长江上的大桥也没脸再修了。” 赵巧儿偷巧成功,非常高兴。细想,这到底是假的,不顶真用;还是向师傅偷点真本事来为好。于是,他假惺惺地谦虚了一番,又转弯抹角套问师傅,长江里的那三个桥墩,到底是怎么移的,怎么放进江里的。 鲁班并不回答他,只说:“惭愧,惭愧!” 赵巧儿问不出结果,又赶紧打听那太白崖上的油灯。鲁班如实告诉他说:“那是水晶宫里的宝物,我就要还给老龙王去哩。” 赵巧儿早就听说,水晶宫里遍地是宝,老龙王是最大的财主。心想:如果讨来个送灯的机会进去一趟,得偷就偷,得骗就骗,定会发一笔大财。于是,就诚恳地要求,替师傅代劳,往水晶宫跑一趟。 鲁班答应了,赵巧儿倒犹豫起来:“水晶宫在大江底下,人走进去,该不会淹死吧?” 鲁班说:“我做好了两个灯台,里边的一个正是给龙王那神灯配的。只要拿上了它,朝江里边走,大水就会两边分开,让出条水晶巷子,沿途自有游鱼引路,波浪奏乐,用不着怕。”鲁班说着,打了个呵欠,眼皮也打起架来。修桥忙乎了半夜,实在支持不下去了。他似睡非睡,还关照徒弟:“别忙,别忙,明天再去送吧!” 赵巧儿心术不正,如今又把师傅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他盘算:鲁班也许是改变了主意,不想再让自己跑这趟肥差。再说,等他一觉醒来,如果发觉了天生桥不是自己造的,露出了马脚,还能有好吗?倒不如乘机狠狠捞些油水,远走高飞。他想到这里,便拿了龙王的神灯,又去挑选灯台,要一并带上,好去水晶宫里发大财。 灯台果然是两个:一个雕龙画凤,油漆闪亮,非常精致,却是俗物;另一个不雕不饰,无油无漆,十分平常,倒是神品。赵巧儿是凡夫俗目,只知道势利二字,哪能分得清!他只是拣那漂亮的一个,拿起来就匆匆跑了。 长江里边风大浪高,赵巧儿一看,心惊肉跳,浑身哆嗦,想远远跑开,可又舍不得错过这发财的好机会,硬着头皮朝江里走去。 江水一下子漫到赵巧的脖子。他有些心慌,忽然记起了手里的灯台,便高高擎起,继续向前走去。可是,因为那一只灯台,分不了水,他到底被淹没了。从此以后,这一带就流传着两名俗话:“赵巧儿送灯台,一去不回来。” (韩致中搜集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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