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已刊载于时讯）

温柔e刀 · 发表于 08-8-26 14:38:32

傻子

1．

傻子其实原本并不傻，只不过是小时候因为顽皮，落入了村子边的池塘里，后来虽然他爸爸问询赶了过来，把他推上了岸，但自己却永远沉入了水底。

傻子虽然得救了，但到底还是因为大脑过长时间缺氧，醒来后整个人都变得傻乎乎的。

傻子的妈妈很伤心，但却不能追随丈夫而去，因为她还有一对儿女要养活。

积劳成疾的妈妈终于病倒了，原本贫困的家因为她的病更加一贫如洗。

临终前，她把傻子叫到身边，望着那永远只会憨憨傻笑的儿子，她泪流满面。

“孩子，妈妈要走了，以后只能靠你自己照顾你自己了。记住，你还有个妹妹，她还小，需要你的照顾。你一定要代替妈妈照顾她，不要让她受人欺负。因为你是哥哥，你懂么？”

傻子只懂得点头，只懂得憨憨的傻笑，但是，妈妈知道，他会把这句话记在心里。

“你是妈妈的好儿子，妈妈永远最爱的好儿子，但是妈妈也爱你的妹妹，你就是妈妈留给你妹妹最后的礼物，你一定要永远照顾她，一定要记住……”

这也是她留给儿子唯一的遗言。

2.

妹妹一天天长大了。但是，她不愿意理睬自己的哥哥，因为他是个傻子，永远只懂得对着自己傻笑。虽然傻子每天早晨都会在她之前起床，为她做饭，对她嘘寒问暖。可是，她从来没有吃过那份留给她的早餐，不是因为那一成不变的摊鸡蛋、棒渣粥和烙饼咸菜，而是因为她厌恶他，因为他让她觉得自己很丢人。

为此，她选择了离村子很远的一所学校去上学，因为只有那样，她会觉得自己像个正常人一样，没有了自卑，也没有了从小到大那种怜悯的目光。她受不了那些个同情的眼神，因为她觉得，那眼神背后，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视，一种令她无比压抑的轻视。

她从来不会和傻子一起出门，一起玩耍，她的同学们根本不知道她有个哥哥，而那个哥哥，就是她生活的那个村子有名的傻子。

尽管她每天放学后只有回到那个她并不想回去的家，但她只有回去。她多么希望自己和正常的孩子一样，有个健全的家，有爸爸妈妈疼爱。可她没有，她只有一个哥哥，一个傻子哥哥。她总会在半夜里醒来，独自躲在被窝里哭泣，忍受那种她总是感觉快要忍受不住的孤独和寂寞。她暗暗发誓，有一天，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一定要离开村子，去过自己的生活，忘记这无法忍受的生活。

3．

没有人知道傻子心里在想些什么，只看到他每天很早就会推着辆破三轮出来，到处去捡拾垃圾，然后骑到离村子很远很远的镇上的回收站里卖掉，再把那用粗糙的牛皮纸层层包裹的零钱带回来，全都放入那个妈妈留给他的大盒子里。那个盒子里，除了无数的零钱，只有一张全家福的黑白照片。每当看到照片，他的脸上，就会洋溢起憨憨的傻笑。

在村子里的人看来，傻子是幸福的。因为他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笑着，每天都不停地哼着那首相同的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直到有一天，妹妹长大了，不顾他的阻拦，一定要和村子里的一位同族长辈出去打工赚钱，离开这个生她养她的家。

傻子哭了，因为他想不通，自己唯一的妹妹，竟然不愿意和他生活在一起，而是选择离去。但是最终，他还是同意了。

妹妹临走的时候，他用个大塑料袋子，把他捡垃圾赚来的所有的钱装了进去，硬生生塞到她的手里，然后一个人跑出去，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哭，那哭声，全村子的人差不多都听到了，但却没有留住妹妹离去的脚步。

4.

在外打工的日子很辛苦，远远比不上那虽然残破，但却有人嘘寒问暖的家。有时候妹妹也曾想过，傻子此刻在做什么？还在捡垃圾么？还是依旧唱着那首陈腔滥调？又或是坐在村口傻傻的笑呢？可是，这种想法却依旧没有令她回心转意。她要努力忘记过去的生活，努力去开创自己美好的明天。

但是，现实的生活永远是残酷的。在一次老乡聚会后，那个同村同族的长辈，把她玷污了。

她哭得好伤心。那一刻，她真的好想回家，回去躲在傻子的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每当有人欺负她的时候，傻子总会发了疯一样冲过去，把那些欺负她的人打跑，然后把自己紧紧搂在怀里，给她唱那首世上只有妈妈好。

但是她胆怯了，她不敢回去，她不想让傻子知道自己的遭遇，更不敢让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她的事情。

她只有默默地忍受，忍受那个禽兽一次一次的欺辱，一次一次的躲在被窝里流泪。

5.

那个早晨，她忽然听一起打工的人说，那个同村同族的长辈死了，是被一个傻子打死的。而那个傻子却被那长辈的朋友们殴打了一顿。可是没有人知道那个傻子最后跑到了哪里，究竟还活没活着，因为那长辈的朋友们着急送他去医院，等想起来后再回去，却没有看到傻子的影子，只有一道血迹沿着路不停的延伸……

妹妹哭了，她知道，那一定是哥哥，是那个她懂事之后就没有叫过一声的哥哥。

她发了疯般冲回了租住的小屋，收拾起所有的东西，赶回了那个生她养他的村子。

远远看到了家，她的脚步不再迟疑，泪水模糊的双眼里，看到的是更加破败的茅屋。她推开家门，冲进屋子，终于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墙角，奄奄一息的熟悉身影。

“哥……”

这是她懂事以来第一次叫他。

傻子睁开了双眼，看到了她，勉强露出了他憨憨的傻笑。

他的脸上依旧残留着淡淡的血迹，身上的衣物早已被鲜血和泥土混合成辨认不出的颜色。

妹妹哭了，她冲过去，紧紧抱住了傻子，伏在他的肩头放声大哭。

傻子有些手足无措，挣扎着要坐起来，但却被妹妹拦住了。

“哥，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为我那么做？”她泣不成声。

“你是妹妹，我是哥哥，妈妈说了，我是她留给你唯一的礼物，我答应过她，要一辈子照顾你……”

妹妹的哭声更大了，她知道，人的一生里，最珍贵的，永远都是亲情，那种可以忘却生死的亲情。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