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大餐我也吃过一些,却总难忘儿时的“八大碗”。那时候我们乡下凡婚丧嫁娶皆开“八大碗”流水席。清一色的方桌长凳,一桌八人,按桌子的缝隙分坐席,左边横缝之左首是上上席,为一桌辈分最高者坐,不能僭越,以此类推。有带小孩的只能坐桌角,称之挂拐,若小孩代表大人来坐席则除外。我挂过拐,也坐过正席。“帮忙的”一般是年轻的亲朋好友,他们手持托盘边走边高喊:“让着让着,‘油’来了。”一只托盘能装六到八碗菜,逐桌上一碗。菜一上桌,垂涎欲滴的宾客们不约而同全将筷子准确无误地叉过去,根本不用考虑什么风度。每桌面对面选两位酒司令,为全桌客人斟酒。先共同喝两杯门杯酒,接着按长幼顺序开始敬酒,每人两杯。待最后一碗汤上完,“帮忙的”便换下托盘提着装满米饭的竹篮喊:“上饭喽”。大多情况下,宾客们此刻会知趣地再一起喝两杯干杯酒,喝汤,吃饭。头一轮席尚未结束,迟来的宾客早站在身旁等候了。 “八大碗”红席相对丰盛些,白席必有一碗清汤寡水的烧豆腐。但不论红席白席,能吃上“八大碗”都是我们那时候最奢侈的享受。 “八大碗”顾名思义只有八碗菜,然冷菜、热菜、小炒和汤样样俱全。冷菜两碗:猪头肉拌菠菜、白斩鸡或咸鸭蛋;热菜四碗:红(烧)肉、白肉(炖海带)、大肉丸子和红烧鱼;炒菜一碗:芹菜肉丝或猪肝山药;最后是一碗颇具地方特色的(马)糊汤。通常“八大碗”都是这个老样式,很少变化。不过有一次我邻居家办喜事,猪肝被狗叼跑了,大厨师遂决定用鸡蛋松代替,好在农家鸡蛋并不稀缺。那是我第一次知道鸡蛋松这道菜,也是第一次吃。现炸出来的鸡蛋松上面撒了少许白糖,堆在碗里宛若金丝镶白玉的视觉,香甜松脆,回味无穷。 按如今的眼光看“八大碗”都是家常菜,不过其中有些菜的做法倒颇为讲究。大肉丸子是用猪后臀肉纯手工一刀一刀斩成肉泥,加葱姜沫,再加一定比例的山药糊和山芋淀粉浆,只放盐调味,用清水汆熟,盛在用蔬菜垫底的大碗里上桌,鲜嫩中还带着劲道。红烧鱼就是普通的白鲢,可先在油锅里炸酥了再红烧,很像当下流行的烤鱼风味。糊汤虽是普通的蛋花汤用地产的山芋粉勾芡,上面撒一把亦地产去了皮的炒花生米,很简单,但润滑醇香十足。 之所以难忘儿时的“八大碗”,除时位之移人也,恐怕更多的还有“八大碗”流水席那淳朴的氛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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