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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李活从小没有母亲,是父亲把他一手拉扯大的。
三李活初中毕业又种了几年地,便出去跑开了生意,磨刀,磨剪,修门锁,配钥匙,补锅,补瓢盆。三李活不知哪时学会这些手艺,村里人说:看看人家三李活到底是有心计的。
三李活很少再回村去,每天走哪吃哪住哪。三李活没有行李,也很少有铺上行李脱去衣服的睡觉时候,他只有一件很破旧的皮袄,夏天打成个卷用红塑料布包着挂在挑子的一头,那副挑子是老竹子做的,挑起担子来颤颤悠悠,远远走着煞是好看,那担子虽说没多少东西,却也够个七八十斤,前头那只木箱有许多极小的抽屉,大小铁链,钳子锤头,乱门锁,钥匙胚分别装在每节抽屉,满满的,又很齐整。木箱顶有几块腰磨的极薄的磨石,前后巧妙地用木固定着,看去也很结实。担子后头是一只火炉和一条木椅,那火炉是用来做锡器活的,一般用不上,可三李活一年四季也照旧那么挑着。
到了冬天,三李活从后担上取下那皮袄穿起,皮袄很长,能下至膝盖,领子很高,也很硬,是狐皮缝的。三李活冬天也从不见戴帽子,天实在冷的不行,便把那狐皮领子扶起,三李活觉着这样也挡风寒。
三李活很讲信誉,手艺也精,人们有一点点活也等着三李活给做。全公社近百个村子,很少有外来的人抢三李活的生意,所以三李活一年也没有闲下的时候,走到哪个村子,多多少少也有些活计,三李活不紧不慢干两三天,活都完了,把担子一挑又去另一个村子,等要再返回这个村子,长则一年,短则数月,人们的铝锅坏了,或是剪刀又不好使唤,就又念叨起三李活来,恰恰三李活来了,第一家做活的拿出几个冷油糕,好的再拌块豆腐,三李活粗粗几口吃下,也不跟人家要做活的工钱,说:饭已经管了还要什么钱来。那人家也不说什么,试试磨过的剪刀,说声三李活慢走,就回家去了。
三李活每年在小南口呆的日子最快,这个村子很穷,好多大后生娶不过婆子。村西头有个白脸寡妇,从没给过三李活做活的工钱,不过三李活也不说什么,路来路过总在人家落脚。那寡妇还有个像样的女子叫瑛子,常送手帕之类的东西给三李活。
有一次三李活又转到小南口,那寡妇给三李活喝了很多酒,三李活睡到半夜,觉着有人搂得他很紧,睁眼看去是瑛子,就也没说什么过了一夜。
第二天三李活没出寡妇家门,和瑛子坐了一整天,寡妇说就是个这了,取出两千块钱就什么也不说了。三李活不迟疑,从担子木箱的抽屉把钱取出给寡妇,便领着瑛子上路了。
寡妇把所有的鸡蛋都煮熟,放在瑛子的布包里,说路上饥了好抵挡。
虽说三李活五六年没回一次家,骨头肉总算是亲生的,三李活老父亲让出那间大房子,三李活略略收拾便住下了。
自从有了瑛子,三李活便搁下生意担子了,守在家里不出门,三李活老父亲发怒了,骂:看你就又学着败家不是。三李活不愿听,扛着火药枪出去了,山坡上野鸽子极多,常常飞到村里觅食吃,老年人说那是吉祥物,最好不要残害它们,三李活也不愿听,照旧打了把毛退去煮着吃。那野健肉也真香,连三李活老父亲也不讲究什么吉祥物了。
没多少日子,三李活过去存下的钱花了不少,瑛子说不能老守在家里了,转眼又多一口人,三李活当晚把生意担子帮架在新买的车子上,连那狐皮领破皮袄带老竹子做的挑子一起扔进羊圈,第二天大早就上路了。
三李活有了自行车,或早或晚也回去看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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