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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纯性爱。蜜蜡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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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oes 发表于 05-7-1 11:24: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蜜蜡的自慰史始于她的九岁。
九岁的蜜蜡被午后两点强烈的阳光晒醒,她半睁眼睛看着破窗框,脑子里充满奇奇怪怪的想法,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蜡蜡,帮妈妈把收破烂的喊住,他快走远了!”还没完全醒过来的蜜蜡急急爬上窗台,探头去喊。“喂——收破烂——啊!”蜜蜡摔在窗前的写字台上,失声尖叫。确切地说蜜蜡是骑在写字台上,尖角的撞击使她尖锐地疼痛,痛感上升,蜜蜡的脑中刹那间一片空白,空白散开后,一种陌生神秘的快感升腾起来,犹犹豫豫地在身体里绽放了。蜜蜡小小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后来蜜蜡一直很庆幸那件举足轻重的事发生在她的九岁,一个她已经可以记事的年龄:毕竟,不是谁都能这么清楚地记得自己的性启蒙。
蜜蜡的身体在那次的小事故中撞破了,闻声而来的妈妈察看了她的伤口,伤口很小,只留了一点血。妈妈还是拿来白药给蜜蜡洒上,然后让蜜蜡自己用药棉按着,蜜蜡的手就摆出了一种很暧昧的姿态。妈妈伸出手指在她的脑门上点了一下:“傻姑娘,疼不疼?”
蜜蜡摇摇头。即使疼她也不会说的。妈妈和那个人离婚的时候,对蜜蜡说你一定要坚强,女孩子从小就要坚强。妈妈说和蜜蜡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吓人,咬牙切齿的。
那个人离开了妈妈和蜜蜡住的家。从那天起,蜜蜡就管那个人叫那个人了,她想,一定是那个人不要我和妈妈了,要不妈妈也不会那么生气那么难过。她恨他。
可是事情好像不是蜜蜡想象的那样。因为那个人走了不久,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男人,妈妈让蜜蜡叫他叔叔,他给蜜蜡和妈妈做了很多菜。晚上他没走,睡在了蜜蜡和妈妈的房间。
那天晚上,蜜蜡睡在小隔间里,因为被一个陌生男人挤出了妈妈的身边,和隔壁房间传来的奇怪声音,哭了。

蜜蜡和妈妈住的是妈妈单位的福利房,宿舍院子不大,本来就认识的人聚拢在一起住,为滋生是非提供了方便。“叔叔”在蜜蜡家里过了几夜以后,就有阿姨婶婶在蜜蜡放学的时候叫住她,笑容可掬地问:“蜡蜡?你妈妈是不是又要嫁人啦?”蜜蜡不说话,侧过身子用眼角看她们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丢下背后几个女人尴尬地嘀咕,“这小丫头,跟她妈一样儿一样儿的!”


蜜蜡对于妈妈再嫁人的事儿没有排斥的情绪,血亲的本能在蜜蜡身上似乎淡化了。后爸。蜜蜡有时候还会小声念叨几声。


为什么要排斥呢,那个“叔叔”好像比那个人好很多哪。蜜蜡觉得自己记得的第一件事就是那个人打妈妈,用巴掌,用拳头,用脚,用皮带,用凳子,用能弄到的所有东西打,喷着酒气的嘴里骂得起劲:“婊子!婊子!”……幼小的蜜蜡想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打妈妈。妈妈是个好妈妈。她会做特别好吃的饭,还给蜜蜡打了好多好多毛衣,蜜蜡的衣服总是小朋友中最新、最好看、最干净的。蜜蜡最喜欢看妈妈系围裙了,妈妈纤细洁白的手指在腰上那么飞转一下,普普通通的围裙就像是可以飞起来一样。


蜜蜡长大后明白了为什么那个人要叫妈妈那两个字。妈妈是个漂亮女人,非常漂亮。皮肤从来都白白细细的,那种透亮估计多少瓶神仙水也烧不出来;脖子直直长长的,总是和小小尖尖的下巴形成一个舞蹈家似的直角;腰的样子就好像从来没有生过蜜蜡一样,从后面看过去就像两个小括号和谐地倒扣着,下面就是曲线饱满的浑圆屁股;即使上了年纪,妈妈的小腿也似乎永远不会衰老似地连着那双让男人心驰神往的细细美美的脚踝——蜜蜡明白了,妈妈的漂亮在现在就是魅惑,这种被上帝亲吻过才会有的丽质是非常珍贵的优点,可在那个年代,就是婊子的符号。蜜蜡每次看着妈妈保养得姣好的面容时,就会忍不住地轻轻叹上一口气:只有时间才能改变人们对“妖精”的定义,妈妈生不逢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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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haoes 发表于 05-7-1 11:24:40 | 显示全部楼层
蜜蜡第一次主动地有意识地探索自己的身体,是在十岁。


叔叔上班之余,还开了一家小小的日用品店,妈妈经常带着蜜蜡去店里看叔叔。妈妈不是会计,算起帐来却比叔叔还利索,又快又好。叔叔就把账本交给了妈妈,慢慢的,叔叔把小店的生意也交给了妈妈。妈妈每天下班都会先去店里,把一天的账目打理得清清爽爽。蜜蜡放学后也不回家了,先去店里等妈妈。


蜜蜡总是一边写作业,一边听妈妈把算盘打得啪啪响。妈妈端坐在柜台后面,一缕碎发垂落下来,轻扫着她的颈窝,黄昏的阳光从半敞的店门斜射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妈妈的脸庞因为光暗分明而显得格外生动,蜜蜡看着妈妈饱满的胸一起一伏的,想,长大以后能像妈妈这么好看,该多好。


快过年的时候,妈妈给叔叔出主意:冬天缺水,趁着春节去南方拉一车橙子回来,一定好卖。叔叔点点头,回单位请个假就下了南方。


叔叔一去就是半个月,他回来的那个早上,装满橙子的大卡车前很快就排起了长队。妈妈望着金晃晃的橙子包对叔叔说:“过了年,咱们的店就可以换个大点儿的铺面了。”


那天妈妈和叔叔都很高兴,吃完晚饭后叔叔没有走。夜里,蜜蜡躺在小隔间里,听那种声音再次响起来,小小的,但很熟悉。蜜蜡听着,仿佛走进了梦里。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声音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呓语似的对话。


“这个,早想问你了,烟烫的?”低低的,叔叔的声音。


“嗯。”


“那个杂种。我真想——”叔叔突然高起来的声音似乎被堵了回去,一下子消失了。


“也不是他的错啊。结婚以后我们才发现他……开始还勉强,有了蜡蜡后就越发不行了……”妈妈的声音柔柔的,“算了都过去了。”


“咱们结婚吧。你在等什么呢?”


妈妈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不早了睡吧。明天还得早起管蜡蜡早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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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haoes 发表于 05-7-1 11:25:01 | 显示全部楼层
隔壁没了声音,蜜蜡却睡不着了。这是蜜蜡生平第一次失眠。


蜜蜡知道,妈妈近于完美的身体只有一个地方不完美。有一次妈妈领着蜜蜡洗澡,蜜蜡指着那里问:“妈妈你怎么了?”妈妈抬起蜜蜡的胳膊:“妈妈不小心烫的呀。来蜡蜡,妈妈给搓搓小胳肢窝……”


蜜蜡上初中时,有一次,也是和妈妈去洗澡,妈妈忽然盯住蜜蜡刚刚发育的小胸脯使劲儿看,蜜蜡都给妈妈看得不好意思了,伸手去捂。妈妈笑了:“当年林彪的老婆给他儿子选妻子,严格得就跟选妃似的,连乳房的形状都有要求。她把乳房的形状分了好多种,还画了图,说其中馒头形状的乳房最好看。后来被选中的那个姑娘,乳房就是标准的馒头形,不过还没娶进门林彪就摔死了。”妈妈又看了蜡蜡一眼,“妈妈已经看出来了,蜡蜡从妈妈这里遗传到了一对最好看的‘馒头’。”


妈妈的乳房好看。不大不小,圆圆挺挺,两点玫红。可是右边那个馒头上,却有两个难看的伤疤,一样大的圆点,泛着粗糙的紫褐色。


蜜蜡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才知道妈妈的这个秘密,可是为什么本来只有蜜蜡能看到的地方,叔叔也看到了呢?蜜蜡忽然觉得自己被伤害了。


蜜蜡知道叔叔嘴里的“杂种”就是那个人,可是为什么“有了蜡蜡他就不行了”呢?不行是什么?难道因为有了自己,那个人就不喜欢妈妈了吗?蜜蜡感到很内疚,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蜜蜡小小的身体在床上扭来扭去的,她觉得自己永远都睡不着了。蜜蜡无意地碰到了内裤,这使她想起了给她带来奇怪感觉的那个事故。蜜蜡揭开内裤的边缘,伸手寻找那个伤口。


伤口早长好了,触感平滑,蜜蜡触摸着,并从这种触摸中获得了温暖。蜜蜡的意识开始呈现一片混沌……她终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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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haoes 发表于 05-7-1 11:25: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天早晨,妈妈盯着蜜蜡肿肿的眼睛问:“蜡蜡你哭了?不舒服吗?”蜜蜡摇摇头:“妈妈我上学去了。”
那个晚上以后,叔叔就没有在蜜蜡和妈妈的家里住过了。虽然妈妈仍每天下班都去店里,叔叔也经常来蜜蜡和妈妈的家里吃饭,却不住下了。妈妈第一次对叔叔说“你该走了”的时候,叔叔的眼睛诧异地眨巴了一下,不过他什么都没问,很听话地起身离开了。以后叔叔再没有让妈妈提醒过,每次都是主动走,最晚不超过九点就走了。蜜蜡觉得妈妈一定和叔叔进行了一场秘密的谈话。
于是蜜蜡一直等着妈妈和她谈话,她想,很快妈妈就会一脸严肃地向她宣布和叔叔结婚的消息,然后嘱咐她和叔叔好好相处——其实妈妈不嘱咐蜜蜡也会和叔叔好好相处的,为什么不好好相处呢,叔叔看起来还不坏,对我和妈妈也很好——对妈妈尤其好。
可是妈妈一直没和蜜蜡谈话,妈妈一点儿变化也没有。时间长了,蜜蜡也就把这事儿忘了。

蜜蜡成绩平平,不因为她笨:妈妈和叔叔说过,“蜡蜡是我的孩子,所以肯定很精……”蜜蜡对学校的看法、在学校的生活,和许多孩子都不一样。她是个早慧的女孩子,而早慧的女孩往往早熟。不只表现在蜜蜡从十岁就开始了她每周至少一次的自慰——单纯的身体早熟太单薄了,蜜蜡的早熟是心的成熟。


怎么说呢,蜜蜡十七岁的时候,冒出来了一个少年作家,那个相貌清秀的男孩拒绝上学,他获得支持的同时遭受了更多的质疑。一次电视节目,在主持人和众“专家”咄咄逼人的提问下,这个男孩显得无助而沮丧,后来干脆沉默了。当时蜜蜡有些不平,然后颇为骄傲地想到了自己。蜜蜡觉得自己比那个什么作家的高明许多,虽然对学校的厌恶一样,可蜜蜡决不会傻乎乎地跳出来螳臂当车,更不会上纲上线地指责什么“教育体制”:对于接受教育,蜜蜡懂得怎样在保护自己个性的同时,巧妙地避开“反传统”的指责。


蜜蜡上一年级的时候,妈妈发现她总从学校里拿回99分的考卷,妈妈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一次考满分呢?”蜜蜡不说话。后来妈妈明白了:只一分的差别,却能让这孩子从并列第一的宝座落到十名以后——蜜蜡讨厌考第一名!妈妈觉得有必要和这个傻孩子谈谈了,于是晚饭后把蜜蜡拉到膝盖旁边:“蜡蜡,告诉妈妈,为什么不愿意考第一名呢?别的小朋友可都是很高兴拿双百的呀。”蜜蜡看了妈妈一会儿,小声地说:“幼稚!”妈妈哭笑不得地看着小小的蜜蜡一脸成人才有的不屑,谈话不了了之。后来蜜蜡一直我行我素,拿回的考卷上,常常是加分题都拿了满分,最简单的题目却空白——蜜蜡小心翼翼地掌握尺度,证明着她既不是书呆子,也不是笨蛋。


蜜蜡认为学校这东西没多大用处,非要说它有价值,就是它提供了最大限度接触异性的机会:没有什么地方能比学校更适合同龄男女名正言顺地朝夕相处了。


蜜蜡第一次拒绝追求者,是在十一岁。这个胖胖的追求者坐在蜜蜡的后一桌,戴副厚到蜜蜡看一眼就会头晕的眼镜,鼻子小得像纽扣——这胖子之所以能从蜜蜡密密麻麻的追求者中脱颖而出,让蜜蜡记忆得如此清晰,是因为他无意间做了蜜蜡认识自己的启蒙老师:那时的蜜蜡,额头没有后来的光洁,皮肤没有后来的明亮,发梢没有后来的撩人,眼神没有后来的甜美——却因为胖子的启迪,早早发现了自己的吸引力。


蜜蜡和胖子友情最深厚的那一阵子,胖子每天都载蜜蜡回家。胖子气喘吁吁地蹬得飞快,蜜蜡在后面快活地尖叫,为了从头发之间划过的风——这风也不是总那么让蜜蜡愉快的,它有时候会带来胖子的汗臭味儿,蜜蜡就会抽抽鼻翼,委屈地斜睨:“胖子你该洗澡了,臭死了。”胖子就一边答应一边庆幸蜜蜡看不见自己脸红了。


胖子幸福的日子不长,有天他妈在胖子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张从田格本上撕下来的纸,叠得工整,打开一看,密密地都是“蜜蜡”;还有块儿女孩儿用的手绢儿。他妈把事儿和胖子姥姥说了,老太太一听急了:我外孙子才几岁啊作孽啊!小脚一扭到蜜蜡家,把独自在家的蜜蜡给拽出来了。蜜蜡开始没反应过来,马上满脸的诧异就转为了鄙夷,一个猛子甩掉了老太太的手:“我说我的手绢儿呢,原来是他偷了去!自己家孩子不管好,找我做什么!”那是蜜蜡第一次看《红楼梦》,不自觉地学了晴雯的腔调,老太太正破口大骂呢,一下子懵在那里,回过神儿来蜜蜡早转身走了。老太太不甘心,冲楼上喊:“小妖精!和你妈一样不是好东西!”蜜蜡一把推开窗,兜头一盆水下来:“你再敢骂我妈一句试试!”老太太差点儿被浇着,往后一个趔趄,骂骂咧咧地走了。


吃了晚饭蜜蜡要往外走,妈妈看她嘟着嘴就问蜡蜡干什么去?蜜蜡微笑了个:“妈妈我去散个步一会儿就回来。”


蜜蜡跑到胖子家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敲门。开门的是胖子妈,看见蜜蜡一脸诧异。


——这个瘦瘦的小女孩儿有双小鹿的眼睛,鼻子两侧的柔美线条已开始向五官扩展,汗湿的碎发紧贴着鼓鼓的腮,尖尖的下巴颏儿倨傲地微昂。


胖子爸出来了,同样诧异地看着蜜蜡,蜜蜡扬起手:“你们弄坏了我的镯子。”她细细的手指捏着那个甩坏了的景泰蓝镯子。胖子爸看了一眼,说:“请进来吧。”


蜜蜡走进门,正好和胖子的眼神相对,胖子立刻低下了头。胖子的姥姥一见蜜蜡就又开始重复白天的咒骂,胖子爸叹口气:“妈你就少说两句吧。”老太太停了口,蜜蜡开口了:“你们弄坏了我的镯子,另外,我来要我丢了的手绢儿。还有,你们说我妈的话,我要个说法!”屋里静了半晌,蜜蜡能听见胖子在轻轻抽泣。


蜜蜡和一家四口对峙着,胖子爸终于接过了镯子:“责任在我们。老太太没搞清楚不该乱说。镯子修好我们还给你。你的手绢儿,”他回过头看了胖子一眼。胖子抹了把鼻涕,把手绢儿送到蜜蜡伸出的手上,眼睛仍然不敢看她。


门关上时,蜜蜡分明听到胖子姥姥的声音:“这人精!”两行泪一下子淌了下来,蜜蜡赶紧抬手揩掉,飞快地跑回家去了。





蜜蜡不接受胖子的道歉。她拿过自己的镯子,却不看胖子另一只手里的西红柿:这个显然经过精心挑选的西红柿是黄色的,透着讨人喜欢的光亮。胖子还想说话,蜜蜡摇摇头:“我不爱你。你太软弱了。”这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儿模仿大人的样子,转身,大步离开了。


事情过去半个月,妈妈从邻居那里知道了。一个早上,妈妈指着楼下的胖子——他每天早晨都在那,身边支着自行车——问蜜蜡:“蜡蜡,和妈妈说这是怎么回事儿?”蜜蜡背起书包,轻描淡写地说:“妈妈放心吧,我不会理他了。”


妈妈从窗户望出去:蜜蜡视若无睹地走过胖子,黑黑的小辫子骄傲地甩来甩去。


胖子在蜜蜡家楼下等了很多个早晨,始终没得到蜜蜡的原谅。


后来胖子家里把他转到别的学校去了,胖子才消失了。那天早晨,妈妈注意到蜜蜡站在窗户前往外看,然后怅然所失地叹了口气。


蜜蜡的第一个追求者就这么消失了,不是舍不得胖子,而是因为暂时没人向她证明她的吸引力了,有一段时间蜜蜡感到有点儿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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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haoes 发表于 05-7-1 11:26:21 | 显示全部楼层
蜜蜡十二岁时,学校心血来潮地办了很多兴趣班让小学生们自愿参加——说是自愿,其实是强制的,通知里这么写:“要求每个学生至少发展一个兴趣,多报不限”。老师读通知时蜜蜡嗤儿地笑了,心想兴趣谁都有用得着发展吗,不过她还是乖乖朝妈妈要五十块钱报了个小提琴班。学提琴的原因很简单,家里有一把妈妈年轻时学琴买的小提琴,不用再付钱给学校买乐器了。
兴趣班虽增加了不少,学校依旧是那么大,不够用的教室就只能借了,蜜蜡他们被分派到中学部的画室学琴。
第一堂课蜜蜡去得极早,兴趣班成员全没到,只有一个大男生在画画。蜜蜡拎着提琴盒子摇摇晃晃地走进去,盯着教具架上的大卫雕塑出神。那个男生突然说话了:“大卫的真品连基座有5米多,米开朗基罗雕塑时特地把头放大了些,这样仰视看他就更符合比例了。雕得很棒是不是?”蜜蜡偏过头斜斜看了他一眼,依旧去看大卫:“我倒觉得那一团东西很难看,别的地方还好。”男生有些可笑地笑了:“可这是人体,人体的美总不能回避吧。”“我一点儿也不觉着美。”蜜蜡撇嘴。“人体比例特有学问,《维特鲁威人》你听说过吗?用黄金分割画出了完美比例,我找给你看,是达•芬奇画的。”
男生扎头书堆,蜜蜡仍然看着大卫,她把脸凑到大卫的双腿之间,食指去摸那对圆圆的东西——男生拿着《维特鲁威人》兴冲冲转过身时,蜜蜡的手指刚刚接触到大卫的身体,他反而呆住了,表情一下子不自然起来。蜜蜡转过头冲他一笑,表情妩媚得像个成年女人:“你们都长这样儿吗?”大男生不知道说什么好,脸红红的。蜜蜡走到他身旁,接了《维特鲁威人》,专心地看了一会儿,从画册上抬起眼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抿嘴笑了:“你这么喜欢这个,我干脆就叫你维特鲁威人好了。”
这是蜜蜡第一次看男性生殖器,这之前她只见过开裆裤级别的男性。可能是因为自己身上就有反而没那么感兴趣了,女性生殖器蜜蜡看见得要晚得多:上初中时蜜蜡在一本文摘杂志上读了篇短篇小说,描写了一尊女性的雕塑,雕塑只有胸部以下到膝盖以上的部分,其中最为精细的部分就是女性生殖器,参观者需要把雕塑捧起来才能看得到。蜜蜡想原来女性生殖器也这么复杂的,于是睡觉前用镜子照了自己的看,看过后蜜蜡想,原来女人的东西比男人的还难看。长大以后蜜蜡想起这段回忆还会感慨,如此丑陋的两个器官居然能给人类带来那么美好的感受,什么东西都不可貌相啊。

维特鲁威人的模样在当时很流行,眉毛黑粗眼睛细长,白皮肤长手指,专心画画的时候表情忧郁,所以蜜蜡学校里只要是脱离了幼稚的女生,半数都知道他。蜜蜡第一次见他时觉得他很迂,傻乎乎的,时间长了却发现自己有点儿喜欢他。不过维特鲁威人有个女朋友,是个很肥胖又傲慢的女人,蜜蜡很讨厌她,维特鲁威人却对她很是珍惜,蜜蜡觉得维特鲁威人很没脑子,加之他个子实在矮了些,慢慢的蜜蜡也就不把他放在心上了。不过无聊了蜜蜡还会去画室,维特鲁威人带去练习色彩的苹果被蜜蜡啃了不少。
有天蜜蜡被维特鲁威人的女朋友拦在了学校里。大课间同学都去上操了,蜜蜡留下来值日,三个地瓜一样高粗的女学生忽然堵在蜜蜡面前,气势汹汹地让蜜蜡和她们走一趟。蜜蜡一见她们就明白了大半,心说我才不会傻到跟你们走呢,她看了看教室后面的挂钟,放下手中的黑板擦,袅袅婷婷地拍拍手说:“有事情这里说吧,我得值日。”那个女朋友叉起胳膊抱在胸前,另一个地瓜跨前一步嚷到:“你和**什么关系!”蜜蜡觉得她们的样子很滑稽,不过不是笑的时候,就很认真地回答:“我们没什么的。你放心好了,我不喜欢他。”蜜蜡抬眼从上到下扫了女朋友一遍,接着说,“我要是喜欢他的话他早不要你了。”女朋友先是一个吃惊,立刻跳上来狠狠推了蜜蜡一把,蜜蜡摔在地上撞倒了前排的课桌,三个人一起围上来,不过立刻又被分开了,蜜蜡的班主任出现在她们中间,脸色很难看地说:“你们是哪个年级的叫什么名字!”
蜜蜡的班主任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太太,区里的模范教师,工作负责得过分,每个大课间都准时出现在教室,逐个检查课桌看谁敢把零食玩具带到学校来,蜜蜡对她的行为非常反感,还因为把书包锁起来被她狠狠批了一顿。可这回却成了护花使者,蜜蜡算好时间差,正好让老太太看到她们凶恶的样子,于是大家一起进了教员办公室。三个地瓜说不出“欺负小同学”的理由,蜜蜡就替她们编了一个。
“老师,她们朝我要钱,我没有她们就打我了。”
在当时,勒索小学生是很恶劣的行为,严重程度仅次于早恋,结果三个地瓜写检查请家长被整得很惨,之后看见蜜蜡却只敢吹胡子瞪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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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蜡考初中的那年夏天,身体发生了一系列重要的变化,比如一直平平静静的胸部悄悄地胀痛起来,捏一下,里面硬硬的是个小核;毛发慢慢生长起来,在下腹部形成一片淡淡的阴影;身体的形状越来越远离男孩子,腰臀比例扩大,即使衣服宽松也隐约透出女孩子的圆润。蜜蜡青春期的到来是不动声色的,荷尔蒙在体内的潜行并没有催生粉刺的泛滥,蜜蜡高高的额头日渐光洁,肌肤罩上了一层淡粉色的光彩。蜜蜡静静地享受着美丽的变化,心情娴静得像个影子。


青春期不仅是潜移默化的,更是躁动不安的,仍然是在维特鲁威人的画室,少女蜜蜡初初嗅到了性的气息。


三地瓜翻车后,维特鲁威人见到蜜蜡就不自然的紧,蜜蜡不在意,依旧啃维特鲁威人的苹果桃子,随意翻开维特鲁威人的画册,看到“人体比例”就咯咯地笑。维特鲁威人不再给蜜蜡讲艺术了,只是有含义地看上她一眼。


一次,蜜蜡在太阳西落时偶然来到维特鲁威人的画室,门窗都异常地紧闭着,房间里却投射出一丝跳动的光线,却被蜜蜡鬼使神差地找到个小缝。


蜜蜡先看到一支蜡烛,火苗有气无力地晃动,昏暗的光线中一对乳房却肥白得刺眼。蜜蜡摇摇头再看,那是维特鲁威人的地瓜女朋友啊,她的双手高高架在身体两侧,尽职尽责地把卷起的衣服固定在胸部以上,脸很吃力地向后仰着,眼睛直直看住胸前的人,哦,是维特鲁威人,他一向白皙的面孔异常地通红着,不知道是不是火光的缘故呢。


蜜蜡定定看着,不知过了多久,地瓜发出一声含混的喉音,维特鲁威人从她的胸前爬起来,向她的脸俯下去。两个人现在完全背对着蜜蜡,蜜蜡却知道他们的嘴是胶合在一起了,她觉得自己脸上、身上都烫烫的,就要站不住了。


从学校回家的路上,蜜蜡一直呼吸急促,像屋里那一对一样喘着气,她想起了妈妈胸上的疤痕,那段对话,还有让她感觉像做梦一样的声音。


晚上,半睡半醒之间的蜜蜡把手伸进了内裤,那种温暖的感觉再次包围身体的时候,蜜蜡脑中出现的是肥白的乳房和通红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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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高考的时候地瓜非要和维特鲁威人分手,维特鲁威人苦留不住,有一次当着蜜蜡的面儿哭了,蜜蜡走去拍他:“搞不懂你这么大都想不开,她是地瓜啊,难道你为了——”蜜蜡想说的是“难道你为了她那对大奶脸都不要了”,怕维特鲁威人脸上挂不住,何况她是偷看来的。


估计是维特鲁威人的死缠烂打惹恼了地瓜,地瓜来了个狠的,挑了个中午放学人最多的时候,把个大塑料袋摔在刚出来的维特鲁威人面前,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袋子里全是维特鲁威人送给她的东西,还有很多画儿,散了一地,维特鲁威人就蹲在那里,一样一样地捡,蜜蜡走出来时看热闹的已经围了一大片了。


维特鲁威人一副受了刺激的样子,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缝,本来还算漂亮的眼睛也没神儿了,身体佝偻得像问号,蜜蜡扒开人群跑过去,几把就把东西收罗起来,抻着胳膊肘儿把他拉起来拽走了。


那天蜜蜡没回家吃饭,饿着肚子陪维特鲁威人在学校操场上坐了一中午。


扭头看看维特鲁威人的蔫样儿,蜜蜡气儿不打一处来,她扯着那个倒霉袋子,冲到垃圾道跟前,咣当掀开盖子,一古脑儿全倒了进去。


午后的田径场静谧得像个日光洞,白白的阳光炙得足球场草坪亮晃晃的,知了的幽鸣震得蜜蜡心里一阵发慌,她眯起眼看操场尽头的大白杨葳蕤的树冠哗哗响着,刺眼的白树干又让她想起地瓜猪油块儿似的乳房,蜜蜡心里一股无名火窜上来,扭脖儿劈头盖脸楔了维特鲁威人一顿。


“你真成了动物了吗!你舍不得的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奶?舍不得人?那么肥看着都恶心!舍不得她身上那一对儿?这世上的活物是母的就有!虽然我觉得你不咋地,可你自己还不知道你那副臭皮囊多招女人啊!你考出去甩手一走多少地瓜土豆没有非在她这一棵树上吊死!眼瞅着考试了啊,你哭天抹泪儿地像个屁话!我不大点儿人在这小破学校都呆腻歪了,难不成你还想在那个破画室画一辈子的光屁股大卫啊!我人话都说尽了!你要是再现世我没办法了!你自己照死不死地看着办吧!”


和蜜蜡话音落下去几乎是同时的,维特鲁威人一个哆嗦,脑袋从深合的臂弯里抬了起来,眼睛不相信似的看着蜜蜡,半晌,吐出一句话来。


“蜡蜡!你真的只有十二岁吗?”


蜜蜡毕业那年维特鲁威人也毕业,考了间美院走了。那个地瓜女朋友落榜在家里闹自杀,蜜蜡听了撇撇嘴:她活该。





蜜蜡的小学有保送成绩中上的孩子上本校初中的传统,升学考快到时蜜蜡被通知她保送了,蜜蜡想了一晚,第二天刚上学就去了教员办公室,告诉老太太她不想保送,原因是“不喜欢这个学校”。老太太习惯了学生的谦恭崇敬,蜜蜡的不知好歹让她很不满,不仅没有走形式地说一句“再考虑一下”,反而尖酸地刻薄了蜜蜡一场,上课铃响了蜜蜡转身离开时还在喋喋不休:“志向高也要拿出实力证明,不要保送想要重点,重点你考得上嘛!”蜜蜡回头,眼神颇为平静:“蔡老师,本来我是没想过要考重点的,既然您这么说,我就考一下吧。”


蜜蜡没和妈妈说保送的事情,只说要考个重点,关起门来温了一个月书。妈妈对一向淡泊的女儿忽然热衷重点很诧异,不过蜜蜡从小就奇奇怪怪,妈妈索性习惯了。暑假里蜜蜡和妈妈到那个重点中学去看榜,榜单上密匝匝排着一千多名字,蜜蜡的在中间,母女俩在日头底下晒得头晕眼花才找到。妈妈亲昵地拽拽蜜蜡的小辫子:“蜡蜡就是聪明!一个月就上重点啦。”蜜蜡却没有妈妈那么兴奋,小声嘟囔了一句就拉着妈妈走开了。





蜜蜡五年级的时候,叔叔听了妈妈的话,把店里周转用的钱拿出来买了辆拉货的大车,连上用来配货的本钱,叔叔和妈妈攒的存款都搭进去了。叔叔和雇来的司机第一次出门时妈妈带着蜜蜡去送,两个人的眼睛都红了。蜜蜡眼里看着,觉得当时真有点儿破釜沉舟一去不返的阵势。


刚开始出门并不顺利,去时车坏在路上耽误了配货期不说,心情不好的叔叔还在点货时出了岔子,几趟下来人困马乏,却只弄了个不赔不赚。妈妈着急了,把蜜蜡送到大姨家里,几年攒下的探亲假用去了大半,跟着车队跑了个来回。回来后妈妈把帐清了一看,赚了!叔叔和蜜蜡说起妈妈在外面的事情,兴奋得脸都变形儿了:“蜡蜡!你可不知道你妈妈有多行啊!配货她最快,点货她最灵!像你妈妈这么聪明的漂亮女人实在少见啊!”


蜜蜡也为妈妈骄傲得不行,可心里又暗暗吃着劲儿,怕妈妈就这么跑货跑下去,那蜜蜡怎么办?总不能老跟着大姨吧。大姨人很好,可姨夫蜜蜡瞧不上:小气得做米饭都要把米泡胀了再搭锅,看着满满一碗其实没几粒,蜜蜡长身体的时候吃得正多呢,一碰上姨夫做饭就只能半饱;大姨家的女儿叫东菱,比蜜蜡只大三个月,却总在伙伴玩耍时拿着姐姐架子说蜜蜡任性不懂事被惯坏了,蜜蜡一直以来不大招女孩儿喜欢,这么一来就更和东菱不对头了。蜜蜡的担心妈妈也想到了,果然叔叔再叫妈妈同去时妈妈摇头了:“我得管蜡蜡啊,咱们再想办法吧。”那个时候大哥大刚出来,贵得离谱,妈妈咬咬牙托人弄了一个扔在车上,叔叔出门儿的时候随时联系。


妈妈的遥控很奏效,大车跑了不到一年店里头就宽松了,蜜蜡和妈妈去重点看榜没几天,叔叔和妈妈就带着蜜蜡去了青岛。


蜜蜡看见大海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抱着膝盖在沙滩上看了一下午。明媚的海面极其温柔缠绵,衬得不远处的妈妈更好看了。蜜蜡觉得泳衣就是为妈妈这样的女人存在的,就是为了妈妈那样的乳房、腰、腿、屁股存在的——蜜蜡下意识地低头看看自己发育中的身体,估计长成妈妈的标准要多少个年头。


第二天下海,妈妈托着蜜蜡教她游泳,蜜蜡感受着小腹上妈妈温软的手,想起昨天叔叔在海里摆弄妈妈额发的亲昵动作,终于问了妈妈:“妈妈你怎么不和叔叔结婚呢?你俩那么好,我又不会不高兴。”妈妈一愣,随即放下蜜蜡,上下打量着蜜蜡初初长成的身体:“因为蜡蜡还没长大啊,等蜡蜡离家有了自己的生活,妈妈才能再嫁人呢。”“可那时你就老了啊妈妈。”妈妈又是一愣,漂亮的眼睛涌出了泪,她偏过头去不想让蜜蜡看见,一会儿才慢慢说:“蜡蜡你懂事儿啊,妈妈高兴得很。妈妈最希望你好好儿的,其他的都不着急。”妈妈又轻轻托起蜜蜡:“咱们继续游吧,妈妈这回一定要教会蜡蜡游泳的。”蜜蜡的注意力被校正动作的努力吸引过去了,妈妈的婚姻又放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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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haoes 发表于 05-7-1 11:28:22 | 显示全部楼层
尽管从赌气决定上重点开始蜜蜡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重点中学假正经的面孔还是让蜜蜡沮丧。开学第一天就被班主任左一个“中考”右一个“中考”烦得不了,同学大多是东菱一类的,学习刻苦尊敬老师团结同学,为了每学期两次的年级大排名学得满脸菜色——不过青春期的大体轮廓是不可能因为匆匆来去的大考小考被遗忘的,除去男女孩子间偷偷摸摸滋长的情愫,还有更加直白的生理困惑和探寻,这一点,男孩子表现得很露骨。


蜜蜡的班主任又是个模范教师,教英语的,长了对鹰隼一样的眼睛,刁钻得要看进人心肝里去,除了东菱那种模范学生,班里的孩子都不喜欢她。最受欢迎的是新来的语文老师,这小老师叫于艇,脸若银盘眼似水杏,肌体十分丰腴,刚来时也被男孩子们气哭过几回,磨合磨合就融洽起来,第二学期刚开学小于老师就喜笑颜开地告诉学生自己结婚了,蜜蜡眼看着她眉眼间添了些小女人的慵媚。小于老师天生是块棉花糖,又甜又软,夫家似乎也阔绰,结婚前后置办了很多衣物,小于老师穿着打扮就越发像个特大号的洋娃娃了,仲春到来的日子,她身上的洋装来来回回换了十几套,蜜蜡她们女孩子觉得每天都在看cosplay(当然那个时候这个词条并不广为人知),评论赞叹个不住,男孩子们则又另有一种乐趣了。


小于老师的洋装十之八九都是胸前蕾丝重重的开身上衣,偏偏扣与扣的距离足够把天下男人都当柳下惠,如果角度找得好,小于老师只要一弯腰,那对好看的乳房就尽收眼底了,不知那个男孩子开了先例,反正箴言“坐着看是最好的角度”一传开,男孩子全体对语文的兴趣就突然暴涨,只要是小于老师出现,不论上课还是自习,举手提问的男孩子络绎不绝。单纯的小于老师只当自己的教学热情奏了效,一次次耐心地弯腰讲解不说,还在教员办公室称赞了蜜蜡班,说同学们看教材仔细,提出好多问题。当然男孩子的眼睛极少放在教材上,都一溜溜儿往扣扣之间瞄,更让蜜蜡好笑的是,课间男孩子总要一脸暧昧地相互努嘴儿:“今天的是粉色的!”日子久了,这帮秃小子们的色彩感越来越好,居然分出明黄米黄,蜜蜡听着,觉得全体都要去做维特鲁威人了。


班里的女孩子们多装没看见,只有蜜蜡和东菱表态明确。蜜蜡摆明了和男孩子们心照不宣,每每投过的目光闪烁慧黠;东菱却是一派忿忿,几次在要好的圈子里斥骂,“这不是流氓是什么!”后来东菱到底结束了男孩子们眼睛的盛宴,一次自习,她对弯腰在畔的小于老师轻轻说了句:“老师这么穿衬衣没觉着别扭么。”同时似看非看地瞥了扣扣一眼。小于老师脸红了红,第二天上课胸前多了枚别针,这以后小于老师的别针几成了她的标志。男孩子们对东菱的记恨就不用说了。


这件事上蜜蜡只是觉着东菱多事,并没多想,可之后发生的一件事,却让蜜蜡感到,对于性启蒙,男孩子真真比女孩子早熟也比女孩子主动。


初一快结束了,有个下午,蜜蜡一进教室就觉得不对头,男孩子们全围在教室后面,头扎成一堆儿地看着什么,女生一近身他们就同仇敌忾地把人轰走,然后迫不及待地扭头继续看。一会儿一帮人又集中在后面黑板,看最淘气的一个画画儿,不时爆发暧昧的笑,快活得什么都忘了。


乐极生悲,那天正好是班主任的课,上课铃响了一帮人谁也没听见,老太太走到跟前儿了还不自知,图都没来得及擦,被老太太逮了个正着。老太太看见图脸就紫了,待从领头儿的男孩子手里夺过书一瞅,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课当然是上不成了,全体男孩子统统领到教员室罚站写检查,第二天照例请家长——好多家长啊,年级会议室都坐不下了。透过会议室门玻璃正好看见班主任慷慨陈词,蜜蜡平生第一次见那么多成年人挨批,爸爸们唉声叹气,妈妈们目光游移,脸都红红的。


接下来的一周里,男孩子们统统蔫掉了,班里静悄悄的。听见东菱和学习委员说话:“活该!看他们还流氓不!”蜜蜡撇嘴都懒有力气了。


那幅引发大祸的画早就被悄无声息地擦掉了,不过相信所有的人都看到了画的内容:极简单的线条勾勒了一张床,床上一个圈儿两条杠算是一个人,人上一个圈儿两条杠又算是一个人。那本被没收的书估计从此难见天日了,虽没亲睹芳容,蜜蜡能猜出是什么书。


不就是一本《性知识手册》嘛。蜜蜡上小学时在家里面也见过,里面毛扎扎的器官图让蜜蜡的心怦怦跳一阵也就完事儿了,蜜蜡根本没像老太太说得那样成绩下降道德败坏,还“走上犯罪的道路”?切。


蜜蜡回头看看,东菱和学习委员还在说,眼睛里流转的是胜利的惬意。蜜蜡轻蔑地斜斜眼睛:看你将来能当什么样子的圣女。


蜜蜡以自己对人事的理解断定东菱不可能例外,多年以后东菱也确实不例外了,蜜蜡没想到,东菱不例外得那么让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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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haoes 发表于 05-7-1 11:28:47 | 显示全部楼层
手册风波以后,男孩子们收敛了许多,甚至有好几个本来闹得极欢的,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了,班里慢慢恢复了喧闹,却再也不像以前那么放得开了。


只有舒俱徕依然是老样子,不知怎么又杜撰了一句口头禅,张嘴闭嘴之间“在这个肉欲横流的时代”,东菱一听到就走去跟前教育他:“你没有完了呀?我知道偷看小于老师和看黄书牵头的都有你!要不是成绩好,就你这破表现,谢老师早把你的班长撤了!你不就是脑子好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期末见!”舒俱徕上下看看东菱,宽容地笑笑,仰仰下巴颏儿:“还没加物理化学呢,别说大话啊!”蜜蜡看着他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的架势,依旧歪着嘴角笑一笑。


应了欲扬先抑四个字,舒俱徕和蜜蜡的交情开始半死不活渐渐起死回生后来竟然源远流长了,关键的转折点源于老太太给蜜蜡的一顿批评。


快到夏天的时候蜜蜡开始穿起短裙子,一双好看的长腿招得女孩子们都不爱穿长裙了,长裤短裤也扔在一边,于是飘飘荡荡的小小裙裾满眼晃来晃去,女孩子刚刚发育的身体裸露了大半,空气似乎都成了甜丝丝的。


老太太在班会上旁敲侧击地说了几次“注意着装”,东菱带头很多女孩子跟着就换下了短裙,只有蜜蜡依然想怎么穿就怎么穿。蜜蜡最喜欢的裙子是妈妈送的13岁生日礼物,厚厚的彩条棉布连衣裙,短到极致,一寸多余的布料都没有,卡得小身段儿凹凸有致,上海老裁缝说穿旗袍讲究九翘三弯,蜜蜡虽然是小女孩子的身板儿不饱满,可翘翘弯弯的地方是天生的,被小裙子一衬好看得很。蜜蜡一穿这裙子就有男孩子有意无意地跟着她上楼。


这裙子到底还是给蜜蜡带来了灾祸,有天蜜蜡被班主任堵在教室门口结结实实训了一顿,直到上课铃打过才放回座位。蜜蜡不可能被训哭,可情绪不免低落,刚轻轻叹了口气,舒俱徕凑上来:“蜜蜡别理谢老太!你的长腿穿这小裙儿简直绝了!”说这话的舒俱徕,下巴颏儿离蜜蜡肩膀头儿也就两寸,眼睛透亮得能照出蜜蜡的心思,蜜蜡乜眼看他阳光下镀了一层颜色的短短头发,随即垂下眼帘恬恬一笑:“还是不气她了,以后假期穿。”


蜜蜡很快把这件事情放到了一边,没想到那周的班会舒俱徕又提了这事儿。老太太训完话,例行公事地看了看下面:“同学们有什么要说的吗?”蜜蜡垂下头,等待着一贯的沉默过后的那声放学,不想舒俱徕在后面来了一句“谢老师我有话说”,然后端端正正站起来,提了蜜蜡挨批评那件事。舒俱徕说得极郑重严肃,大体意思是校服检查日以外的时间,老师不该干涉学生着装。眼看着老太太脸色不好了,蜜蜡急急使眼色让舒俱徕别说了,他却没看见似的。舒俱徕说完就自己坐下了,蜜蜡却有些呼吸急促:这是她第一次心里这么惴惴,不怕老太太旧事重提批自己,就怕舒俱徕……果然老太太清清嗓子——这是教训人的前奏,她刚要开口有人说话了,竟是东菱:“谢老师,我们几个班委也谈论过这事儿,觉得您太严了,而且——”东菱低了一会儿头,额发垂下眼睫,“我个人支持舒俱徕的。”蜜蜡听到了身后舒俱徕得意地舒了口气。


老太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大概因为没想到一向听话的副班长会这么说,她愣了一下才说话:“不要太过分了!放学吧。”


这件事后,东菱再絮叨时蜜蜡不再撇嘴了,舒俱徕嬉皮笑脸蜜蜡也不悄悄笑他幼稚了:蜜蜡觉得再讨厌的人,只要坚持原则,就能做个合格的人了——原则对男人来说也许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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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haoes 发表于 05-7-1 11:29:21 | 显示全部楼层
大体来看蜜蜡是个沉静的孩子,但蜜蜡从来都没有默默无闻,十几岁的孩子表达感情的方式直白简单,蜜蜡收到的纸条儿大大小小形形色色有上百张,孩子们流行在新年互赠贺卡,入学的第一个元旦,蜜蜡收到的贺卡塞满了一个抽屉,有些贺卡上的落款蜜蜡都没听说过。那个年龄的女孩子间流传着一类闲话,内容是“**喜欢**”,蜜蜡的年级里这种闲话干脆衍生为“**喜欢蜜蜡”。“有很多人追我”的心理暗示是足够让一个小女孩子心花怒放了,蜜蜡有时也确实得意,但头疼的时候则更多,因为乱七八糟的事给她带来更多的是麻烦。


比如初一第一学期期末下了大雪,很多孩子都放了车子在家步行上学,蜜蜡在一个黄昏和舒俱徕并肩缓缓走回家去,不知谁远远扔了块儿冻得结实的碎冰过来,正砸在蜜蜡的额角上,蜜蜡抹了一伸手,掌心全是血,舒俱徕背起蜜蜡往医院跑,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舒俱徕的羊毛夹克殷了一大片。一周后蜜蜡去上学,脸色依然苍白得让妈妈直掉眼泪。


舒俱徕几次和东菱说要找出行凶者,可尽管拳头攥得嘎嘎响,凶手还是寻不到。过了好久蜜蜡自己才很偶然地查了出来,偏偏经过结果又让人哭笑不得:有天数学课,蜜蜡的同桌被老师叫到黑板上算题去了,蜜蜡恶作剧要藏他的橡皮,待打开他的笔盒,却拿出张折得好好的纸条儿,上款竟是蜜蜡。蜜蜡自然看了,原来那天放暗箭的竟然是老实怕羞的同桌,原定目标舒俱徕,当时心情激动失了手,蜜蜡于是遭了殃。纸条儿倒是写来道歉的,拿出来的勇气却是没有,折折开开的纸边儿毛了字迹模糊了,还仍然放在笔盒里。蜜蜡看完抿抿嘴,长长翘翘的上下眼睫碰了一碰,又把纸条儿原封放了回去。


其实纸条儿还有另一半的内容,大意是对蜜蜡表白,措词生涩,远比不上蜜蜡收到的一些优秀纸条儿的圆柔,却着实让蜜蜡考虑了几天,最后蜜蜡决定告诉舒俱徕谁扔了她,却瞒下了缘故。舒俱徕鬼得很,说多了一定全猜出来,蜜蜡不想让他意识到自己的特殊:对于舒俱徕,蜜蜡有种说不出的心情。


蜜蜡不由自主对同桌多注意了些,不过这个男孩子实在普通,蜜蜡后来极力回忆,能想起的也只是他皮肤极黑,黑得连五官都模糊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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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haoes 发表于 05-7-1 11:30:0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类麻烦算小,蜜蜡升初二时遇上的麻烦更大些,金发晶是和这麻烦抱着团儿出现的。


太阳金晃晃,第一学年期末考总算结束,加上最后一科是蜜蜡欢喜的英语,考好出来的蜜蜡情绪不错。蜜蜡慢慢走着,脚尖把个石子一路翻过去,一面心不在焉看风景,有人猛然出现时她几乎要撞上去。


蜜蜡身前很近地站了个眉毛淡淡眼梢翘翘(~)的女孩子,瘦到一把骨头,皮肤极薄极白,下颏儿尖成锐角,眉眼细长得要延伸到额角去了,嘴却小到只樱樱一点——这小口正说话呢:“你蜜蜡吧?”蜜蜡个头并没高到出格儿,这女孩子却需高扬了头才够得到蜜蜡平视的目光。


那时染发还属怪异至极,蜜蜡看她一水儿金黄的额发,觉得突兀得很;再看她素白裙子,又觉得冲突得很,一时竟忘了答话。那女孩子却大大方方伸了手,轻轻搡蜜蜡一下:“不说话啊?”蜜蜡低头,看她十个指甲盖儿都涂得黑黑,很快反应出这女孩子正努力扮演什么身份,于是摆出待街头混混最明智的态度,不咸不淡不高不低应了一句:“我是蜜蜡,什么事儿找我?”女孩子熟练地朝后努嘴儿:“我哥想认识你!”


蜜蜡循向一看,果然有个瘦高长发的人靠在不远墙边,见蜜蜡看来,便吐了烟头直起身。


这边女孩子一抬眼:“这儿都归我哥罩!怎么样?”蜜蜡收回目光却不说话,只对她一笑,径直走向那人,先是一笑,再坦坦白白看他眼睛:“怎么知道我的?”“见过你。”蜜蜡看他特意作出严正的表情,觉着好玩儿,又一笑:“为什么想认识我?”他却说不出,只拿墨黑的眸子瞟她。看他沉默,蜜蜡就自己说下去:“你喜欢我,找我,做女朋友?”他显然没想到蜜蜡竟这么说了出来,猛地抬眼看她,仍不开口。蜜蜡再笑,笑得烂漫:“初二都没上呢,我可没想过交朋友。”说完蜜蜡要走的样子,却又转回头斜了眼波看他:“你想认识我,这不就认识了?” 幽幽地停了停,等他抬头看住自己了,蜜蜡才又娓娓说:“认识归认识,我没想过交朋友啊。”又笑了笑,才返身走开。


蜜蜡走回那女孩子身边——她正看看哥哥再看看蜜蜡,饶有兴味的模样。蜜蜡微倾下身和她说话:“我和你哥已经认识了,再见。”蜜蜡又远远对那人摆摆手,才不慌不忙走掉了。


说实话,金发晶和她的痞子哥哥第一次出现时,蜜蜡着实是紧张了:之前只从小女孩子间的闲话听过太保太妹,真被他们堵在当路,蜜蜡是动用了十之八九的反应力,才没乱了方寸的。


蜜蜡的表现确实也不差不错。后来金发晶告诉蜜蜡,初识她那天,痞子哥哥感慨个不停,一劲儿说这女孩子不一般很不一般——“当时我哥那表情,摆明了特受震撼!我还是头一回见他那样儿呢!”


应该确是受了震撼,那次后金发晶和痞子哥哥虽常出现,却没像蜜蜡预计的那样纠缠她,虽然和蜜蜡擦身而过时也会放慢脚步,但他们只是远远存在,没有介入蜜蜡的生活。直到蜜蜡初二那年的某天,这对义兄妹才真和蜜蜡做成了朋友,并且,蜜蜡和他们的革命友谊,就像和维特鲁威人的一样,源远流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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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haoes 发表于 05-7-1 11:30:42 | 显示全部楼层
维特鲁威人和暑假一块儿回来了。蜜蜡放假的第三个晚上,维特鲁威人站在巷口的路灯下等她,桔红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蜜蜡背了手,仰头冲他一乐:“大学好玩儿吗?”维特鲁威人耸耸肩,无可奈何的神态:“照样还得画光屁股大卫啊!”蜜蜡一愣,随即婴儿似的笑了。维特鲁威人却不笑,迎上蜜蜡盈盈的眼:“被你说中,大学里地瓜土豆那叫一多!”沉吟一下,他换了研究的表情,从蜜蜡眼睛一溜儿看到嘴唇:“不过仔细一端详,都没你耐看!”蜜蜡两颊飞了红,眼睛却不躲:“太小气了吧,骂了你一次要一辈子记仇。”“说什么呢!诶蜡蜡,我说真的,一转眼儿,你出落了啊,这么顺眼!”


……蜜蜡并没待多久就找了借口离开,一回家就把自己关进房间,咬了嘴唇发呆。无意看到那像框,蜜蜡不由叹息了一回:刚才的那个,真是细细画了照片送她的维特鲁威人吗?那个会害羞会流泪的维特鲁威人?他黑了高了,留了青青的胡茬,蜜蜡觉得自己快不认识他了……





蜜蜡在如山的垃圾上跌跌撞撞走着,臭烘烘的地面似乎没有落脚之处,每放下一步前都得犹豫,只一会儿已被维特鲁威人落了大截。


“蜡蜡快点儿!这么磨蹭,是不是你啊!”


维特鲁威人一喊,蜜蜡干脆收了脚步:“一早叫我,为爬这垃圾山!还说什么去好地儿!我回去了!”


维特鲁威人忙折回挡蜜蜡:“其实是做学年设计,得找几个有性格的瓶子做啤酒包装,搞定请你搓一顿儿!”


蜜蜡眉头微蹙,撅嘴嗔道:“那我来能做什么!”


“谁不知道垃圾臭啊,这苦活儿再不找个赏心悦目的主儿陪着,真不能活了!”


蜜蜡被他逗得甜甜一笑:“服了你了!


正午时分满头大汗的两人才爬下垃圾山,身上臭烘烘的不好呆在冷饮店,就买了水找棵大树坐下来。


蜜蜡端详起维特鲁威人的瓶子:极胖的,极瘦的,亮蓝的,无色的,都是从没见过的怪样子。蜜蜡一个个掏出来摆了一圈儿,煞是好看。拿到最后一个,蜜蜡停了手:这瓶子粘粘糊糊不知装了什么,蜜蜡给粘了一手,赶紧扔掉:“怎么捡这么恶心的东西!”维特鲁威人一把抄起那瓶子:“这可是今儿最棒的!”一面走了,“去洗洗它。”


片刻,维特鲁威人把已通体透亮的瓶子递给蜜蜡:“蜡蜡你好好看着它。”蜜蜡端起瓶子,对着阳光:是可口可乐的玻璃瓶,却不是常见那种,Coca-Cola不是红白,而是直接浮印在玻璃上,瓶体还有几道优美的凹线。


“可口可乐有三个代表符号,一百多年都没变,手写体,动感飘带,还有就是这个,曲线瓶。1915年设计的,早成注册商标了。” 维特鲁威人拿过瓶子,鉴赏般地慢慢转动,“这个,是复古曲线瓶的一种,根本买不到。刚看到时我都狂喜了。”见蜜蜡听得入迷,维特鲁威人盯住她:“蜡蜡,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曲线瓶?”蜜蜡转转眼珠,摇头。维特鲁威人突然笑得邪气:“因为曲线瓶像极了女人的身体!越战时不知多少美国大兵摸着它想女人呢!”


他的眼眸倏的没了光彩,神情变得感伤,“女人的身体这么美好,可女人的心——”维特鲁威人干咳,话头一转,“走了我才知道那女人为什么甩我。让别人睡了!我捧心似的对她!女人都他妈没好东西。”蜜蜡移开眼睛,不看他啐出的痰:“你这么一说连我也骂了。”维特鲁威人意味深长地看蜜蜡一眼:“我经女人也算不少了。蜡蜡,不是我说你,你长大绝对是祸水。”


蜜蜡静静看着维特鲁威人,心情很难形容。维特鲁威人变太多了,地瓜给的伤害竟会这么深。


突然间两人都没话说了。大树华盖般的荫凉似也变得阴暗了。知了叫得人心烦。


好长时间,蜜蜡轻轻开了口:“‘没好东西’。其实从这角度说,男人女人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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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haoes 发表于 05-7-1 11:31:48 | 显示全部楼层
初二,蜜蜡初历了青春期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变化。


小学六年级,就有女孩子体育课时退出跑步的队列,眼睛瞟别处,不看老师不看同学,尤其不看男孩子——男孩子们很不平,嚷嚷了好一阵子。初中,体育课请假的女孩子多了许多,出列时也益发理直气壮,甚至带种与生俱来的优越。也有讨厌体育的女孩子假请假,却没几次成功:蜜蜡班分到一个女老师的体育组,这老师有种特异功能,记女孩子的经期精确到天,她带的一百多个女孩子都能记个八九不离十。想假请假逃避上课,都得被她一句“又请假?你不是*月*号的吗?这周不对!”驳回来,极其恐怖。此时的男孩子已不大惊小怪了,但仍然是半懂不懂,蜜蜡班里就有过一个淘气包,翻女孩子书包翻出了人家用的东西,竟然还举起来问是做什么的,当时东菱见了,羞气得唇都哆嗦。


这事情是蜜蜡五年级时妈妈讲给她的,妈妈用了很轻很慢的语气耐心地讲了个把小时,讲了女孩子要经历的身体变化,讲了蜜蜡原来不是从海上漂来的,讲了将伴随女人2/3生命的周期……末了,妈妈星月样的眼睛笑笑看着蜜蜡:“蜡蜡,妈妈讲这些为了让你更好地长大,以后日子来了别害怕,这正常的,告诉妈妈就好。”


初一一年,蜜蜡的身体静悄悄的。体育课前女孩子要请假,总习惯拽个女孩子做伴,蜜蜡总是做伴的那个。东菱悄悄问过蜜蜡,蜜蜡只是笑笑。


初二开学不久,蜜蜡觉着身下沉沉的,一天早晨起床就看到了,蜜蜡就喊妈妈。


妈妈会心地一笑:“蜡蜡把内裤换了。”拿来东西教给蜜蜡怎么用,又装好在蜜蜡的书包里,“刚开始都弄不太好,慢慢就会了。妈妈给你带个小暖壶,蜡蜡不喝凉水啊。”


那天放学回来,蜜蜡看床单被子都换了新的,还铺了床厚厚软软的小垫被,是妈妈早就做好的,以后这床小被一直跟着蜜蜡,蜜蜡离家后,发现几乎每个女孩子都有这么一床小被,都是妈妈早早准备好给女儿的。


不过,这普及型的小被,金发晶却没有,后来她和蜜蜡住一个寝室,看着金发晶薄薄的床铺,蜜蜡很难过,央妈妈又絮一床铺给了金发晶。

蜜蜡和金发晶再次碰面,是在蜜蜡学校里。这事儿还得从头说。


蜜蜡班初二开学办改选,东菱忙个不了,舒俱徕却悠哉。蜜蜡冷眼看,觉着东菱忙得多此一举,舒俱徕却闲得理所应当:正班副班向来被看作班主任的嫡系,老太太不会动他俩的。


蜜蜡没兴趣也没机会,就淡淡的。没成想改选那一天,提名文艺委员了,有人喊一句:“蜜蜡!她会拉小提琴!”老太太点了头,蜜蜡稀里糊涂当了官儿。


上任不几天麻烦就到了,市里中学生文艺汇演,前三名去广州复赛,蜜蜡学校是市里第一重点,参加不用说,还必须得拿奖,立刻通知三个年级每班出一个女孩子跳组舞。消息是音乐组长孙老太传达的,孙老太出身北舞,在大学教了一辈子形体,末了伤了腰,退二线进了中学,奔六十的人了,腰腿曼妙,粉面含威,一副不挑死人不罢休的架势,孩子们都怕她。所以一听孙老太要亲自督阵,班里的女孩子个顶个儿往后缩,蜜蜡白做了几天工作,没一个肯上的。东菱倒肯帮忙,可又要演讲爱莫能助,她先皱眉,复眼前一亮:“蜡蜡你不就挺好!你跳去吧!”蜜蜡心一横就去了。


第一次排练,女孩子们被孙老太骂得体无完肤,每个身上都挨了教鞭,十点多才给回家,骨头都酥了。蜜蜡不喜欢这档事儿,觉着自己明儿就得辞官不做了。


不过蜜蜡很快就发现了其中魅力:一溜儿女孩子,齐刷刷舒展开甜美的躯体,音乐流淌间都添了种女子特有的韵味,几天后练功服到位了,蜜蜡看着镜子里纤细的自己,不禁莞尔。


每周有三天,蜜蜡离开学校已是满天星斗了,妈妈担心,“蜡蜡结伴回来”的话说过好多遍,蜜蜡不太在意,动作难时还要留下多练。


一晚蜜蜡耽搁到同伴走了中门也锁了,只好去走一条背亮的小路,黑得蜜蜡心慌,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被拦在最暗的一段上。


蜜蜡只看见两三个晃动的烟点儿,没人说话只干笑,烟气酒气喷面过来,刺得蜜蜡睁不开眼。有人打亮火机,火苗窜窜照到蜜蜡脸上,蜜蜡低头躲光,却觉着有人挑她下颏儿,说话间却是女孩子:“看看她好看不——呓!蜜蜡你呀!”


紧接着蜜蜡被拽着走,那女孩子嗓音细细音量却不小:“我哥看上的她!你们哪儿凉快哪儿去!”


蜜蜡吓坏了,脑里空白了一阵才借光看那女孩,眼熟——


“我!你不是认识我哥嘛!”看她和初识时一样得意的模样,蜜蜡才想起来:“是你啊!”


她伸了胳膊拍蜜蜡肩:“我救了你呀!缘分!”蜜蜡瞅她小小手上夹着烟,哭笑不得:“你一开始不是救我呢吧?”


“可我后来到底救了你呀!”她吸一口,送到蜜蜡唇边,“你要不要?”


蜜蜡看她白白脸儿,忽觉她瘦得刺眼:“不要,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谢你了,你快回家吧,我练舞累极了,也回家了。”说话间快走了几步。


她却追上来,小小个子被夜色一笼越发没了:“等等呀!你这么招人不怕被坏人盯上?以后叫我哥保护你练舞吧!”


蜜蜡心里好笑:我不是已经被你们盯上了?却只冲她示好般地一笑:“不用以后我会和同学一起走。”


蜜蜡走远,听那女孩子又喊一句,就回头,她正招手:“我叫金发晶!再有人找麻烦就说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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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haoes 发表于 05-7-1 11:33:58 | 显示全部楼层
尽管蜜蜡不置可否,再练完舞痞子哥哥却已在练功房外候她,并不上前搭话,只落后十米跟着,待蜜蜡到家再离去。第二次,第三次,次次如是。


练舞日子由孙老太决定,只保证一周三天,并无特别规律,蜜蜡不忍他空跑,痞子哥哥随行了几次,蜜蜡便停下脚步等他。他停停走走,短短的路走了好几分钟,蜜蜡笑低了头,又觑他:“只为了告诉你,明天我不练舞,后天再练的。”又偏下头:“一起走吧。”


于是痞子哥哥每每伴蜜蜡回家,直到蜜蜡比赛。痞子哥哥话不多,尽是蜜蜡问了才说,但有问皆答,蜜蜡便慢慢知晓了他和金发晶原来没有血缘关系,知晓了金发晶和她类似的身世,也知晓了痞子哥哥对金发晶的疼惜——金发晶率真,痞子哥哥简直,让蜜蜡常常严肃地听,只一回,被痞子哥哥一番话逗乐了。


问他以后打算,话竟多了几倍,说要管好手下兄弟,打了天下,好坐道上“第一把交椅”,说话时两眼都冒了光。蜜蜡好笑得不行:当时正是古惑仔系列最流行,痞子哥哥显然受了感染,看他一脸持重,到底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孩子。


痞子哥哥用“义气”解释对金发晶的疼爱,还告诉蜜蜡金发晶讲义气,尤其看重对蜜蜡的义气——蜜蜡却觉着对金发晶,自己的感觉不是义气那么单纯。虽一直不承认,蜜蜡确是只有妈妈疼的孩子,特殊家庭给的缺陷感,只有同样经历才会感同身受。所以虽交道浅浅,蜜蜡已和金发晶有了惺惺之感。





比赛日子近了,孙老太却宣布要改舞。


舞中,女孩子们扮夏日里婷婷疾长的莲叶,舞是极美的,却也很长很难,眼瞅要赛了,偏偏孙老太要加莲骨朵领舞,于是人选成了关键。孙老太宣布改舞时,有个女孩子看了蜜蜡一眼,看得飞快看得小心,却已被蜜蜡觉察了。这女孩子叫做碧玺,长长脸儿,单单眼皮,舞跳得极好。孙老太常拿蜜蜡勤奋做例督促女孩子们,碧玺则总被孙老太赞为天赋良材,此时碧玺一看,蜜蜡已明白,碧玺暗暗把自己当了竞争领舞的对手了。


蜜蜡她们练的那支舞,叫《莲叶田田》,头回排练,孙老太就问女孩子们可知出处。蜜蜡初听那题目,就想到“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因讨厌出头并没开口,孙老太见没人知道,撇撇嘴没了下文。


一日孙老太却又提,问出处,仍是没人说话。孙老太便怒气满满:“跳了半天都不知道跳的什么、从何而来,还蹦跶个什么劲儿?”她眼睛指指碧玺:“你可知道?”碧玺张张口,却说不出。孙老太愈发不留情面:“教你们都埋了我!一帮蠢丫头!”


蜜蜡气得鼓鼓,忍不住说出来:“孙老师,是汉朝乐府,‘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就是的。课本有,同学们都学的,只一下子忘了。”孙老太瞥她一眼:“你还知道什么?”蜜蜡不愿说了,只看着她。孙老太又说:“只知道这些,是不够的。”眼里的傲慢反明显了许多。蜜蜡被激得来了劲儿,不管不顾说下去:“欧阳修写‘池面风来波潋潋,波间露下叶田田’,杨万里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我喜欢的是南朝乐府‘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古时诵莲的文句太多,我知道的却太少,不愿说罢了!”


最后一句纯是小女孩子的气语,还带了炫耀的神气,孙老太自然听得出来,却不怪反笑:“这就对了!舞委会出了花点子,赛舞就赛舞么,却要搞什么舞旨陈述!我不过试看看咱们有没有这种才情的孩子!好啦,你准备准备,下回排练上莲骨朵儿了。”


做陈述还领舞,这又是蜜蜡没想到的一桩。不过蜜蜡也明白,她和碧玺的罅隙,自此算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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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haoes 发表于 05-7-1 11:34:47 | 显示全部楼层
比赛那天妈妈和叔叔一直陪着蜜蜡,舒俱徕和东菱也去看了——逃课去的,回来还给谢老太交了检查。


上台前舒俱徕带了东菱到后台探蜜蜡,要了蜜蜡手里的莲骨朵儿摆弄,边还说:“好好跳啊,拿了奖带你放风筝去!”东菱斜他一眼:“稀罕你的风筝!”弯腰去理蜜蜡的宽大裙裾,“蜡蜡再看看陈述词吧,没准儿评委提问呢。别紧张哦,给咱班露个脸儿!”


蜜蜡只觉着舒俱徕自己来倒好些,东菱对他的随意让她隐约不安,东菱对自己的体贴又使她却之不恭,好在面皮上隔了厚厚一层蜜粉,心事全都盖下了,便低眉垂眼,把背了百遍的陈述词又默念起来。


……


颁奖时自然是蜜蜡作了代表上台,蜜蜡接了奖杯奖状,注意力却被台下孙老太吸引过去,看她仿佛平生未笑的脸上满是喜气,又夹着些许细纹,舒展得如同蒸散了架的包子;乜眼又见碧玺纤纤十指绞了又绞,因站在侧幕下添了阴影而愈发显得长脸儿苍白,顿时心下翻腾五味俱全,竟没看见舒俱徕已抱了鲜花站在眼前。





蜜蜡去广州前,舒俱徕果然带她放了风筝。是个草长莺飞的下午,舒俱徕靠着辆清清爽爽的山地车,楼下喊蜜蜡出来。见蜜蜡一身月白裙子便拍拍微斜的车梁:“前边儿坐,这么漂亮怎么骑车!”


到了个青草茸茸野花点点的下处,舒俱徕把棒球帽沿往后一卷,叫蜜蜡松了风筝就开始放线。那天风好,不消跑,风筝自己就噗噜噜升上碧空,转瞬飘成个小小亮点儿了。蜜蜡看他找块儿石头栓了线拐子扔在脚旁,自自在在席地一躺,两手背到脑后,帽子向前推推盖了眼睛,竟有睡去的意思,便铺了裙子也坐好,轻轻推他:“你就睡了?这哪里是放风筝,看一会儿掉下来的。”舒俱徕薄薄的唇笑了个颇让蜜蜡满意的弧度:“不怕,我打小就放风筝,掉下来我摔死!”


蜜蜡看舒俱徕帽侧头发被风吹得柔柔乱卷,想起刚才坐在他身前听他说话,男孩子刚见沙哑的嗓音震得颈子痒痒的,不禁托了腮想自己的心事。


许久两人都静静的,只有极细韧的风筝线被风儿吹得绷紧了,发着很细小的嗡嗡声。


舒俱徕好像睡醒了,轻轻揪蜜蜡发梢:“就初三了,你知不知道东菱要考哪间高中?”蜜蜡从花香鸟鸣的静谧中收了神,却见他只说东菱,心下很有些不快,到并不表现出来,只淡淡说:“我怎么知道呢?”舒俱徕却不罢休:“你是她妹妹呀!”蜜蜡懒懒摇摇头,盘算着把话题引开,便扭了头,眼睛亮亮圆圆地看他:“上次,谢谢你的花。只你一个人上台来呢。”舒俱徕果然露了得意的神气,说的却是:“东菱嘛!她的主意!”竟然一下子坐起身来,“怎么样?你姐姐设计的我很帅吧!”蜜蜡实在没有话说,只好轻轻舒口气,站起来去拿线拐子。


舒俱徕也跟着站起来:“诶诶诶!线可不能这么拿!会拉伤手的!我给你用手绢儿垫着……”蜜蜡看他那方大大的格子手帕,很是干净平整,又见他细细缠了风筝线才递给自己,心里又暗暗感叹了一回,竟然有点儿伤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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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haoes 发表于 05-7-1 11:35:35 | 显示全部楼层
蜜蜡洗完澡并没有马上穿衣服,而是侧身端详起镜中的胴体来。
乳房是蜜蜡很刻意关心的,这小小的两团应该是女人曲线的原点吧,两点水红的慢慢隆起,掀动了身体的轮廓,波动出凹凸的曼妙;肌体生长颇有韵律,渐渐圆柔的腰臀皮肤丝毫没有留下膨纹,依然滑白莹润;胸部向下是直直的小腹线条,平滑地掠过那抹黛青的阴影;臀和背在相接处形成个柔和上翘的弧线,缓缓推出桃儿一般的臀瓣。
蜜蜡凝视自己,蒸汽的氤氲给双肩、乳房下缘染上了一层淡红,反而衬得脸儿有些青白:蜜蜡知道是这些日子睡得迟了,可功课总是不能不做的——蜜蜡眼中现了黯然的颜色。她是厌倦透了!谢老太日复一日的唠叨,同学青淡的脸色凄惶的眼神,什么正切余切,全然看不出于以后有什么用处,只是用来把每个人都切得方正罢了!眼看自己居然也被这狗屁重点熏上一股呆气,能做的却只有拒绝写那傻傻的入团申请……
蜜蜡不知道她的生活将走去意外的转折,若不是后来发生那一连串的事情,蜜蜡想必也会随着人流不知所谓地走下去,而慢慢淡忘自己了。

罗砗磲对蜜蜡的注视越来越明显了,不睡觉时他都会搜寻蜜蜡的所在,待蜜蜡觉察那过分久的注视、抬眼碰他目光,他却偷也似地挪开眼神、一副羞退的模样了。他的车子在经过蜜蜡时每每都会停下,又每每失望地开走,只一次,蜜蜡看他唇下重重咬出了齿印,眼里满是请求的神色,心下不忍让他落寞方上了车,罗砗磲当下兴奋地喊——也是蜜蜡唯一听他放声说话的一次——“王叔把隔幕升起来好吗!”
前排隔走,车膛内更暗了许多,蜜蜡感到罗砗磲慢慢靠过来,直到他紧促的呼吸都响在耳畔了,却没了下文。蜜蜡知他想亲自己,却恼他怯缩,静等了半分钟,气氛越发尴尬,蜜蜡忍不住斥他:“不亲就别慎着!要亲便亲!”又把尖尖下颏儿一仰。这才觉得他的嘴唇覆上了她的,可这接吻与蜜蜡想象了无数次的大相径庭:他只是拙笨地晃动脑袋以做成唇与唇的摩擦,涎液蹭得酒窝都湿了,耳边更响起他碰痛碰痛的剧烈心跳,毫无美感却使她添了一种厌恶。蜜蜡烦不过,只好推开他,偏偏一睁眼又见他也睁眼,睫毛上竟颤动着泪光!此时那似比自己的还长些的眼睫让蜜蜡心绪更为纷乱,就虎声虎气地说:“我看你的眼眨毛真该剪掉一半!”又咚咚敲那隔幕,“停车!”推开车门兀自走了。
一连几天蜜蜡都懊恼得很:想到初吻就这样摘掉,摘得糊里糊涂甚至令人作呕,蜜蜡便不自觉地狠狠抹唇,这样揉了又揉,她小小的唇自然肿了,红嘟嘟的反而像化了唇妆一样娇美了。
接吻事故后蜜蜡不再理睬罗砗磲,任他怎样一副受伤的表情也视而不见。一直拖过了冬天春天,直到初夏来时才肯原谅他。罗砗磲道歉的方式成人化又孩子气,甚至让蜜蜡会心地笑出来,却也给蜜蜡带来了不小的烦难,进而又如蝴蝶效应般的影响了她的人生。



那个初夏的下午,阳光好得要渗透了每个人的眼睛,温暖的花香蒸得鸟儿叫得格外缠绵,满世界的树都绿得舒展极了。
蜜蜡班在上自习,没有老师,却静悄悄的。蜜蜡扔了笔望向窗外,惋惜如此妙的时光,又要被手上这份模拟试题毁掉了。
门吱呀开了,很多孩子茫然地抬头望过去,随着一片亮红色探进门,班里齐齐“嚯”地一声:玫瑰!
一个白衣小帽的女孩推开门:“请问哪位是蜜蜡?”蜜蜡这才把视线从窗外收回,去寻找声源,孩子们的视线已把送花女孩和那把亮红带到蜜蜡面前。
一把玫瑰圆圆散开在高高瘦瘦的花筒里,看上去像倒置的化妆粉扫。蜜蜡不找卡片也没看送花女孩,只微转身不经意似的去看罗砗磲,见他果然急急观望自己反应,刚刚的惊讶就被更复杂的情绪掩盖了。
送花女孩离开教室,却又回来,端着的花筒里满满一把白玫瑰,也放在蜜蜡桌前;再折回,放好一筒黄玫瑰,才把收货单递给蜜蜡签收。
孩子们在短暂的吵闹后安静下来,都看蜜蜡。蜜蜡却忍不住去看舒俱徕--他在听着东菱说什么,盯着东菱的眼里满是让蜜蜡失望的东西。
蜜蜡细细拈出一支黄玫瑰,复一支白玫瑰,待到红玫瑰却停住了,她思忖半秒,到底还是没碰,而后把花筒全送出教室摆到走廊,粗粗点了数目,回来覆在东菱耳畔说了几句,东菱点点头站起来:“放学每个同学挑两朵花吧,做咱们的毕业礼物。”
回家的路上,罗砗磲的车子又在蜜蜡身边停下来,蜜蜡把两朵玫瑰对罗砗磲扬扬,仍不上车。罗砗磲就下了车,低下头:“看我!”蜜蜡见他原本长翘的睫毛竟齐刷刷短了一半,不禁惊得吸一口气,迎头看到他笑得弯弯的双眼:“我让保姆帮我剪的!”他自得的样子很是可爱,蜜蜡便嗤儿地一笑:“只今天看你不讨厌。”

次日,蜜蜡刚到教室就被谢老太黑着脸叫走,劈头盖脸骂了很久。
谢老太一向以把学生批至泪流满面悔不当初为教育成功的标准,可这回,任她说得口干舌燥,一滴蜜蜡的泪也没见着,这个女学生一直倨傲地无视她,淡淡的眉尾不屑地耷拉着。
谢老师教了一辈子学生,还从来没碰过这么难教的。她一直引以为傲的耐心终于崩溃:“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你这是早恋!是堕落你知道吗!刚入学我就看出来你有本质问题,穿那么短个裙子,大腿都遮不住,还得意洋洋地晃来晃去呢!什么都不行呢先学会卖弄风情了!长大了也是个社会垃圾!上什么学!完蛋货!说花谁送的!你到底说不说?!”老太太说得太快,情绪又太激动,住了口不禁捂着胸口大喘粗气。
蜜蜡眼里浮现一种既冰冷又热烈的颜色,她选了种平和的声音说话,语气超然,远得好像置身事外:“本来我是愿意沉默的,因为我张口也断不会说那些能让您满意的话。可谢老师,您未免太过分了。我站在这里整一上午,听您说些不知所云的话,不因为我错,只因为您是我的老师,我给您尊重。可您呢?您坐着,我却站着;您来回倒了五杯水了,却不曾请我一句;您刚说的话侮辱了我,却还理直气壮地让我回答您无理的问题。您不明白学生是完整独立的个体,您做了多年模范老师却不知道这最基本的教育法则,我很奇怪。本想继续说下去,可我和您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绝无沟通的可能。已经中午了,我不回家妈妈会担心的。谢老师再见。”
蜜蜡向谢老太浅浅鞠一躬就离开了。
走廊里,花已不见,花筒也消失了,只有馥郁的花香隐隐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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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haoes 发表于 05-7-1 11:36:08 | 显示全部楼层
下午蜜蜡照旧去上学,谢老太的英语课上,蜜蜡泰然地做笔记,并不回避她厌恶的斜视。
放学时蜜蜡看到了金发晶,她独自蹲在高大的灰色围墙下,身体团得小小的,瘦矮的样子看去只有十岁。
蜜蜡走过去,轻轻拍拍她,抬起来的是张脏脏的小脸,和一对茫然无措的泪眼。蜜蜡一惊:“怎么了?”金发晶颤颤地喊一句:“蜡蜡……”大放悲声地哭了出来。蜜蜡瞪走斜视的路人,在金发晶身旁静静蹲下。
金发晶的哭声终于变作抽噎:“蜡蜡……怎么办……我哥……要去当……当兵了……”
“去就去了,你哭什么?这么舍不得,长大嫁他就是了。”蜜蜡歪着嘴笑笑。
“不是不是!”金发晶揉揉眼睛凑上来,“我老住在我哥他们窝里的,我哥走了我住哪儿啊。”蜜蜡弯眉暧昧地一挑,金发晶赶忙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只是我哥啊!而且我爱武彬,我要给他的!”她现出少有的忸怩神色,咬唇说,“我不回家,其实是……我后爹是个傻逼!我在家睡迟早得让他吃了!我哥说他要走了,昨晚我就试着回家里住,谁知半夜上厕所,他突然在门边叫我!我妈昨晚又没回家,我把自己锁在厕所里大半夜,天亮才出来,他拽着我掐了一顿,我狠狠咬他几口跑出来的。”一大颗泪又从金发晶眼里滚落下来,蜜蜡拂拂她的黄头发,眼窝里也湿了。
片刻,蜜蜡擦擦眼睫:“这样不行,我带你找他们去。”
金发晶的后爹是个苍白羸瘦的男人,三角眼睛,脸上的血印子还没褪,想是金发晶挠的。他对蜜蜡摆出成人的架子,用指甲很长的手指指着两个女孩子:“胡说什么!这一个是小妖精,不干正事儿的,从来不听大人话,连家也不回——”“你也算个人么!以前我叫你声叔叔,今后再不会了!”蜜蜡一把拨开他的手,抢过话来,“废话不和你说!别以为金发晶没人管!是好欺负的!把事捅出去,打官司,告不倒你也弄你一身臊!为晶晶好,不到最后不出这法子,可不表示这招不会使!”蜜蜡躲开那男人要赶她出门的一推,走进屋:“你这儿我一刻不想呆,说完了自然会走!咱们今天把话说明白,你不愿当爸也别想当孙子!过几天晶晶哥走了她就住我家,你敢胡来试试!”蜜蜡摸了练舞时痞子哥哥塞在她书包里的甩刀拍在桌上,“这个我给金发晶放身上,你自己好好掂量吧!”蜜蜡拉着金发晶出门去,恰碰到金发晶妈妈妆容招摇地回来,金发晶啐一口扭头跑了,蜜蜡却停了脚步,扫她一眼,冷笑道:“你也算妈妈!”
回来路上金发晶拍手笑说:“真解气!我以前和他掐了那么多少次也没这么气势过!”又摇晃蜜蜡,“蜡蜡蜡蜡,没想到你这么帅!诶,以前怎么没见你玩儿过刀啊?”蜜蜡淡笑笑:“吓唬人罢了,不然怎么对付他。”
金发晶还在感叹兴奋,蜜蜡却开心不起来。她由金发晶的妈妈想到了自己的妈妈。蜜蜡终于明白:妈妈搁下和叔叔的事情,是为了蜜蜡的少女时代能够过得明亮自然。妈妈给了女儿全心全意的温存,可漂亮温慧的她却一天天老去——妈妈离婚十年了,女人的岁月能有几个十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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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haoes 发表于 05-7-1 11:36:34 | 显示全部楼层
蜜蜡从广州回来已是五月末了,落下的功课有东菱舒俱徕一左一右补着,倒也不碍的,于是顺顺当当考期末放了暑假。
暑假里又见维特鲁威人,却已不是一个人,身边多了个娇俏的女孩子,头发乱乱地左扎一下右扎一下,身材妖娆又总穿着质地极垂的无袖裙子,低低领子露出细细两根锁骨,很是招人。此时维特鲁威人已有朋友在当地开装潢公司,便安排那女孩在店里住,维特鲁威人也总借着兄弟喝酒的名义,到那小小房间找她过夜,却和蜜蜡介绍说是自己的前女友,蜜蜡瞪大眼睛,维特鲁威人眯着眼猛吸了一口烟:“这女人辣得很!来这儿就是为了和我上的。”蜜蜡眼睛瞪得更大,维特鲁威人却不以为然:“其实我和她感情不错,姑娘呢,也是个懂事儿的姑娘,可她是专科,已经毕业了,她们家早给她找好了关系,要把她移到加拿大去!加拿大,哈!远得他妈一万根XX都戳不到!我们已经分手了。”看蜜蜡眼里流露了理解的神色,间或还有丝怜悯,维特鲁威人生气了:“你小丫头片子不懂事儿,还搁那儿做爱情至上的梦呢吧?蜡蜡,我不是不教你学好,我是早把话和你说清楚喽。其实人和人也就那么点儿破事儿,你以后爱上哪个男人——诶,我是说你要真爱他,就别那么早和他上X,人啊,真脱X了还不是一样!”蜜蜡不说话,只静静盯了他,眼睛一刻不松开。维特鲁威人反被这小小人儿看慌了,又想补救一下:“她在这儿可不是我逼她啊,我们双方都是自愿的!这么说吧,我们思想上分了,身体上还没分,嘿嘿。”
后来蜜蜡应邀去那小屋玩儿,维特鲁威人和蜜蜡说话,那女孩子就开了音箱化妆,放的是脏话歌,她很大声地跟着唱,维特鲁威人朝蜜蜡挑挑眉毛:“这姑娘有点儿缺心眼儿!”说完就笑,笑着笑着眼圈儿却红了。
那天晚上维特鲁威人在大排挡喝多了,蜜蜡一直陪着他,他只是喝酒,却一言不发。送他回家时,反而说个不停了,看他眼睛红红的,口齿却无比清楚。其中一句,让蜜蜡心情低落了好久,总也忘不去。
“一切曾经真挚的海誓山盟都会在种种压力下成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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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haoes 发表于 05-7-1 11:36:59 | 显示全部楼层
):接上面漏掉的部分呵呵,这下大家该明白怎么认识那个罗砗磲了吧要感谢我呀

初三一开学,班里转来个男孩子,本是再平常不过的,却见整个年级都传得沸沸扬扬,说这男生家中豪富,休学两年陪爸爸养病,根本没上过中学却直接放到初三,要跟着毕业了。女孩子们还神神秘秘地私下议论,说他进重点连手续都没办,是作为赞助学校一栋多媒体楼的附加条件进来的。
近处看来,这个来头很大的男生异常低调,每天早来晚走,不常和人说话,总趴在桌上昏昏欲睡,除了偶尔几回被同学碰到来接他的豪华车子、引发了短时间的议论外,根本没有话题可以发掘。
蜜蜡本也不愿听有的没的的闲话,于是一连好多天过去,只知道这男生叫了个和本人一样奇怪的名字:罗砗磲,要查字典才会念的。
周五蜜蜡放学早,弯出一条巷子时,冷不防一辆车子停在身边,给它下了一跳。再看时,却见车门打开,黑漆漆的车膛里钻出来的是罗砗磲,他看了蜜蜡一下就飞快地移开了眼,小声问了句:“我搭你回家好吗?”蜜蜡好奇地看他微微颤动的长长睫毛,心下已明白了不少,几秒,才说:“不了。”罗砗磲抬起头看着她,眼里在询问,蜜蜡怕他误会自己故作姿态,冲他一笑,唇的弯度恰到好处:“我先不回家呢,和同学约好了,谢谢你。”罗砗磲没来得及掩盖眼里一闪即逝的失落,轻轻哦了一声,退回暗暗的车里,车门关上,一溜烟儿地开跑了。
蜜蜡目送车走,待车后灰灰的尾气吹得不见了,才摇摇头继续走去。她穿过街心公园,走过一条已开始铺上落叶的林荫道,转过街角的一片店,金发晶已经在那里等她了。她正靠着个邮筒,抱着胳膊无聊地乱晃,吊吊细细的眼睛东张西望的,看见蜜蜡立刻兴奋地冲来,亲昵地拉蜜蜡腕子:“蜡蜡!我告诉你个事儿!”蜜蜡粗粗看她一遍,慢慢说:“你抽太多烟了,脸上都灰灰的。”金发晶不以为然,急急拉蜜蜡走:“管它呢!走啊走啊我和你说个事儿!特重要!”蜜蜡仍走得从容:“没事儿,今天我们作业不多,咱们可以多玩儿会儿。走吧,我来晚了,请你吃冰淇淋,诶你哥呢?”“和哥们儿在一起呗……”两个女孩子说着已经走远了。
……
蜜蜡一个人慢慢走在夕阳斜照的窄街上,微微垂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金发晶告诉蜜蜡自己恋爱了,还兴高采烈地拉蜜蜡去看她亲爱的男朋友,蜜蜡却不像她那么开心:老实说,那个武彬,就是金发晶的男朋友,蜜蜡不喜欢。说不上原因,只觉得他还是高中的年纪却一脸老成,看说话做事,少说也得比金发晶多一千个心眼儿,人呢,又长得太好看了……金发晶的态度让蜜蜡更加不安,她望着武彬时满眼的沉醉,和往常拉着蜜蜡当街看帅哥时那种满不在乎的挑逗眼神大不一样,回来时,蜜蜡刚说了句觉着武彬很花,金发晶就虎起一张小脸瞪她:“你们都怎么啦!我哥说他是小白脸儿我才拉你做后盾的,你这么说太不够朋友了吧!”蜜蜡只好沉默,可不安却愈发罩了上来。
街灯点起来了,蜜蜡抬头看若隐若现的金星,轻吁口气:但愿直觉不要准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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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haoes 发表于 05-7-1 11:37:38 | 显示全部楼层
倒也怪,对于蜜蜡的一番言论,谢老太并没更多反应,也没如往常一样祭出请家长的王牌,不过中考志愿刚交,谢老太就十万火急地把电话打到了蜜蜡妈妈的单位。


妈妈来学校的消息是舒俱徕说的,他一进教室就看蜜蜡:“蜜蜡!我刚在门口碰见你妈妈了!她问我谢老太办公室!她可真漂亮!我说你怎么长这么邪乎呢,遗传啊!”舒俱徕兴冲冲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眼里密密都是疑惑,“诶蜜蜡,你妈妈怎么会认识我啊?大老远儿就叫出名儿来了!”


蜜蜡一丝儿不诧异,谢老太看了她的志愿不叫妈妈来才是怪事。她合上手里的《笑傲江湖》,徐徐问舒俱徕:“你也填了*中?”舒俱徕不自然起来,略点点头。蜜蜡笑笑:“东菱要上那里的。”舒俱徕笑出对浅浅酒窝,眼睛却躲向别处:“啊是吗!巧合啊!”


“——什么巧合!”东菱走来,白舒俱徕一眼,“他早瞧好我要报哪儿,想和我抢入学第一!三年里还没争够,又要争到高中去!来就来,谁怕你!”说着已走回座位去了。


舒俱徕向蜜蜡笑笑,跟着东菱走去后面了。


蜜蜡重打开书,却一行看不进。她转身去看舒俱徕:他又提早来学校打篮球了,深麦色的皮肤闪着光泽,短短的发梢也被汗水浸得亮亮的。此时他正神采飞扬地和东菱斗嘴,灵活的双目笑意盈盈地望着满脸认真的东菱——比起三年前,舒俱徕高了不少,也好看了许多,一副不正经的表情却丁点儿未变:眉还是一高一低地耸着,鼻子上仍淘气地皱出细纹,嘴角照老样子故意轻轻歪着……


蜜蜡收回目光,仍看书。


——妈妈竟然能认出舒俱徕?我是不是在家里提他太多回了……





晚饭后妈妈没有照常收拾碗筷,蜜蜡便也不回房间,等着妈妈说话。


妈妈面色依旧柔和,她细细端详了蜜蜡一遍才开口:“蜡蜡,今天妈妈去学校了,你知道为什么吧?”


蜜蜡点点头,表情很乖。


妈妈把椅子朝蜜蜡身边挪了挪:“谢老师说她很惊讶,她说你们学校的考生向来都是进重点的,像东菱——”蜜蜡抬头看了看妈妈,妈妈赶忙打住,“妈妈没有别的意思,因为你模拟的成绩一直都很好,突然这样填志愿,不太正常……谢老师也说你们学校从来没有报职高的……妈妈想知道,你最近是不是挨老师批评了?”


蜜蜡答得郑重:“妈妈,我报志愿和谢老师没关系。假使她不批评我,我也不想上高中了。这件事我考虑了很久,是斟酌了的。”


“为什么不想上高中呢?你讨厌功课吗?可是蜡蜡,你学得很好呀,去年跳舞都没影响成绩。”妈妈密密的眼睫飞快地扇动,是在掩饰急切的情绪。


“妈妈,我不讨厌学习的。我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女孩子的十几岁是世间最宝贝的,我不愿浪费它在违背心意的事上。妈妈,我想的,你可明白?”


妈妈叹了一声:“蜡蜡,你从小主意就正,妈妈不好拦你。可妈妈得告诉你,你的决定要影响你的前途,如果你长大发现自己走错了,你会甘心吗?”


蜜蜡不说话,不愠不恼地看着妈妈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清亮的眼睛。


“蜡蜡,妈妈从不强你做你不愿的事,因为妈妈明白,人只有花费时间去经历错误,才能成长和坚强。这次也不会例外,不过你记着,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你都有妈妈在。”


“妈妈……”


妈妈拉过蜜蜡的手,握进手心,又拭去女儿的泪:“好啦不说这些,蜡蜡告诉妈妈,有男孩子追你啦?”蜜蜡还没说话,妈妈又换了副调皮的表情,“还用说?我的蜡蜡这么漂亮!”


蜜蜡难得地害了羞,妈妈却不罢休:“今天妈妈终于见着舒俱徕了!小伙子还不错!”蜜蜡表情一变,妈妈立刻看出来了,“花不是他送你的?”


蜜蜡更黯淡了:“妈妈。舒俱徕要和东菱去上同一所重点了。”


妈妈低低“哦”了一声,搂搂蜜蜡:“因为他你才不上重点的?”


“不是的。嗯,其实也有一点。不过不是主要的。我是好好想的,不是斗气,妈妈放心。”


“那就好。那蜡蜡还有什么话和妈妈说吗?没有就和妈妈收拾桌子吧。”


“哦。妈妈还有件事……”蜜蜡把金发晶的事情细细说了一回,听得妈妈眼圈红红的。


末了蜜蜡问:“我想把金发晶接来家里住段时间,妈妈行吗?”


妈妈想了一下,点点头:“可是过完暑假你就不在家住了呀。”


“金发晶也得上学呀。”蜜蜡眼眸一转,诡诡一笑,“妈妈,你什么时候结婚呀?”


妈妈一愣,蜜蜡玩弄起妈妈细长的手指:“我是想呀,我不上高中就会提前离开家,妈妈也能早点儿经营自己的生活,是不是?”


妈妈又是一愣,婴儿一样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极深极黑的眸子收缩一下,随即被水气模糊了。


忽然,妈妈张开胳膊,紧紧抱住了蜜蜡。


好久,妈妈才拉远和蜜蜡的距离,好看清女儿的表情,“蜡蜡和妈妈说,是不是为妈妈才这么决定的?”


蜜蜡靠上妈妈薄薄溜溜的肩膀:“不是啊,我没有那么懂事的。只是考虑时也把这算做好处了。”


妈妈的手罩在蜜蜡软软的黑发上:“蜡蜡你已经很懂事了。你不怪妈妈,还……”


“为什么怪妈妈?妈妈这么好,却受了那么多苦!”蜜蜡停下来想了想,“妈妈,我小时候,那个人总是打你,在床上,对吗?”


“蜡蜡!不要总把他叫那个人了,他是你爸爸呀。”


“他欺负你,而且明明是他自己的错。”


“不是那样的。其实是妈妈先错的……”妈妈不说话了,半晌才吐出一句,“妈妈和叔叔犯了错。”


妈妈小心地看蜜蜡反应,见女儿依然安安静静的,方如释重负似的吁了口气:“有件事,要是经历了,再想守住自己,可就太难了。蜡蜡你还小,你不明白。”


“我明白。”蜜蜡想起了从遥远童年保持至今的那个习惯,和那种欲罢不能的奇妙感觉,“妈妈我明白的。相爱的一对儿在一起做的事,那不算错。我不怪你妈妈。”


妈妈深深看了蜜蜡一眼,神色非常复杂。她没说话,只把女儿搂得更紧,贴着蜜蜡的脸颊,滑落了一滴暖暖的泪。





妈妈只在初次见到金发晶的黄头发时愣了一下,很快就习惯了她的“不良”形象;金发晶很为妈妈的温柔耐心折服,举手投足渐渐学了些蜜蜡的安静,黑色指甲也不涂了,每每蜷在妈妈身边看她手里的毛线活儿,活像个小猫儿。不过妈妈不在眼前时,就又复了性情,噙了烟有笑有闹的,蜜蜡便逗她“果真还是养不熟”。


金发晶知晓了蜜蜡要上职高,便要跟着考,蜜蜡不用费神在挤重点上,便花了心思陪她温书。两个女孩子同吃同住,晚上更会头顶了头说话,小女儿间的情谊便越发深厚了。


两个月过去,金发晶被妈妈调养得日渐圆润了,薄薄皮肤透出血色来,书也跟着蜜蜡读了不少。蜜蜡生日恰在中考当天,金发晶用纸盒装了小小两块草莓蛋糕,一出考场便笑嘻嘻拿出来,两个女孩子吃着慢慢回家去。


半路罗砗磲的车子又停在她们身旁,要载了蜜蜡去庆生,蜜蜡说妈妈煮了面在等着,罗砗磲不再强请,只从书包摸出一个扁盒送到蜜蜡手里。蜜蜡一看是首饰盒就摇头,罗砗磲急急说:“是尼泊尔银子,不会太贵的!我看着你喜欢戴镯子,而且……上次你挨了批评,是因为我想得不妥,总该道歉的。”表情很窘,却很真诚,蜜蜡便没再推。罗砗磲开心得很,笑得孩子气,又说:“你知道吗,我还会和你一个学校的!”蜜蜡疑惑,他又补充:“你交志愿时我看了,嗯……我要跟着你的。”那边金发晶已放了指在嘴里打唿哨,蜜蜡也大大方方笑了,罗砗磲不好意思起来:“那我先走了。”急急忙忙上了车。





暑假维特鲁威人没回来,说要兼职找工作,又托人带了几张海洋馆的招待票,说是朋友画展板得的,维特鲁威人还专门儿打了通电话,嘱咐蜜蜡带男朋友去看,声音里带着坏笑。蜜蜡要携金发晶去,另两张给了舒俱徕。


海洋馆很大,人又多,走着走着就散了,两两一拨,自然是蜜蜡金发晶同行,舒俱徕跟了东菱慢慢走,越落越远。


蜜蜡把脸从漂亮的天使鱼身上移开,远远去望舒俱徕。


金发晶跟着她转过来:“怎么不叫那个送你镯子的一起来?这一个就顾着泡妞儿,怪讨厌的。”


蜜蜡依然看着他:“以后要见着他就难了。”


“啊?你喜欢他啊!那干嘛给他两张票,自找麻烦,还不如叫武彬来呢!喜欢就抢他过来!你要是不敢和他说,我去!”金发晶拽拽背包带就要冲去,“我去把那女的赶走咱们好说话!”


蜜蜡连忙拦住她:“你觉得我是不敢的人吗?如果能抢过来早抢了。”她盯住天使鱼——隔着加厚玻璃,这些鱼儿色彩艳丽得刺眼,不知不觉地晃动着扁平的身体——蜜蜡的声调明显低了,“舒俱徕我了解的。明知道不可能,再强来,会被他小看。”


“那你也犯不着躲得远远儿的呀,兴许将来他会变卦,喜欢上你呢!”金发晶的脸紧紧贴在玻璃上,鼻子压得扁扁,双手张开乱摆,鱼儿被她吓得游快了许多。


蜜蜡不回答,却挽了金发晶,走到那幅她已盯了一会儿的照片旁。


“这是大马哈鱼,就是鲑鱼。它们在河里出生,顺流而下到大海安家,成熟了又会逆流而上回到故乡。为了产卵,它们要游好几千里,还得经过瀑布和障碍,所以最后它们会累得面目全非。它们会从照片里这么美丽,变得很丑很吓人。”蜜蜡放了视线去人群中寻找舒俱徕,忧郁的模样一点儿不合她的年纪,“我们记着爱着的,始终是当年的那条小鲑鱼。就算很久后还能见,自己已经疲惫不堪,又看到记忆里的小鲑鱼变那么多,会更难过,怎么还有力气再爱上他?况且——”蜜蜡把一绺碎发别到耳后,眼神清澈,“游的途中,可能不遇到别的鱼么?遇到了,可能不同游么?只能惋惜这人之初的感情了!”


金发晶听得糊涂:“蜡蜡!你怎么像个老太太!说这么老气的话!”


蜜蜡不睬金发晶:“他是条好鱼,我一直知道的!要是一直做伴儿地游,互相看着长大,那多好!可刚朝大海游就不在一起了!”


蜜蜡哭了。在人头涌动的观赏厅,蜜蜡不管不顾地哭了。





八月底妈妈出嫁了,新家里蜜蜡的房间是叔叔拿了积蓄装修布置的。不过叔叔没提让蜜蜡改口的事情,妈妈也没提。妈妈要蜜蜡整好行李和他们去旅行,蜜蜡摇头,妈妈立刻敏感起来:“蜡蜡……”蜜蜡甜甜一笑:“我也走了谁给金发晶做饭呀,妈妈,你和叔叔好好度蜜月哦。”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尖尖眉梢附近的皮肤都粉粉的。


蜜蜡早早收拾了上学的行装,妈妈和叔叔一回来就和金发晶离开了家,没有和谁告别。在车上,金发晶问蜜蜡:“你不和那个小马哈鱼见个面儿,就走了?”蜜蜡正目送生养自己的城市远去,给她逗乐了:“不了,也不能总掉泪。再说,还会遇到别的鱼呢。”





分寝时出了点儿小意外:金发晶跟着蜜蜡报了前台接待的专业,因为身高不够调去了客房服务,床号也跟着调出了蜜蜡的寝室,金发晶却不干,和管理员嚷叫。蜜蜡看她要扑去挠人,赶忙拉她出来:“不住一起也没什么。”“那怎么行!你这样懒得说话要被欺负的!我得保护你!”金发晶不折不扣,蜜蜡无法,只好找去交涉,好话说了许多,又说谎是金发晶的姐姐,好容易得了应允,两人进寝室时别人已整好床铺吃饭去了,只有一个女孩子歪在床边,脚搭在桌子上,靠了被子在吃苹果。那女孩听到声音转过头,蜜蜡看她长长脸儿,单单眼皮,眼熟得很——原来是碧玺!


碧玺显然也认出了蜜蜡,却把目光撇开了。蜜蜡无所谓地笑笑,走去打开箱子,金发晶却早已指了床号让碧玺站起来:“这床是蜡蜡的!你赶快收拾到自己上铺去!”碧玺不睬。蜜蜡早听过争铺的俗事,心下麻烦,便拦金发晶:“这也值得吵,你累不累。”金发晶不听,叉了腰骂:“小婊子!你他妈收不收!”碧玺却狠狠瞪蜜蜡。金发晶暴跳起来,一把拽了她的被子褥子扔在地下:“你练胆子哪,和我金发晶摆谱!我哥是**,你打听打听,这儿的大哥有谁不是他哥们儿!搬不搬?!想我扇你啊!”她足矮碧玺一个头,气势却压了碧玺半头,碧玺和她对峙一会儿,终于气鼓鼓挪了东西,团团扔到上铺,出寝室去了,却在关门时看了蜜蜡极尽怨毒的一眼。





蜜蜡是带着很大名气入学的:“一个能考重点的美女,有钱少爷为了她来的咱学校!”蜜蜡本就招人,高年级的女孩子们便早商量了要给她颜色。无奈金发晶确实有点来头,更重要的是罗砗磲家的触角长到足够让学校上下都忌他三分,这个特权学生常央蜜蜡一起吃饭,无形里却给蜜蜡加了金钟罩子:学校里有所谓“长幼尊卑”,蜜蜡觉着这规矩实在无聊,所以每每路遇师兄师姐都径直走过、目不斜视——纵然存了这等大逆不道的罪过,也不曾有人找她麻烦,于是蜜蜡便轻松自在地过起生活,校内被人司空见惯的风气,凡不合蜜蜡节拍的,便让她过滤了去。职高的女孩子们,但凡能看入眼的,身边总少不了蜂蝶围绕,偏偏蜜蜡,惹得许多男孩子不安于室,自己却一直淡淡的。蜜蜡不做奇奇怪怪的装扮,也不凑在女生堆搬是非,平时只是静静看书。人们见蜜蜡寡合,统说她假清高,后来却出了件大事,让学生们都变了想法,只觉着蜜蜡不假清高,是真自我了。


蜜蜡初入学时,和金发晶说这学校荷尔蒙加肾上腺素泛滥,金发晶懵懵地问什么,蜜蜡不答,只笑得莫测,上课时指给她看坐在角落里缠绵的一对一对,语之“时不我待”,金发晶当下笑得乱颤,连讲台上素被称作“半聋半瞎”的商务老师都惊动了。


蜜蜡班有个女孩子,脸庞身材都让人想起幼象,偏偏十分风流,有次自习,蜜蜡听到啪啪声,一看是她一脸享受地被两个男生夹在中间,那两个一左一右伸了手掏她乳房,啪啪声便是拽了胸罩肩带弹击皮肤了。蜜蜡装没看见,却疑她是不是寂寞出病了。


开学不久就是国庆,蜜蜡楼都是新生,想家想得紧,不到放假便走了七八成,金发晶也早早逃课去会武彬,蜜蜡为避高峰晚走一天,当晚便独自睡在空荡荡的宿舍楼里。本以为能睡个无梦的沉眠,入夜却听到女孩子呻吟,叫得黏柔绵转,串着一缕带了律动的颤抖,尖利到极致时似要高到云端里去了。蜜蜡明白声音发自床第之间,便静静等它过去,没想一夜间却响了三遍,每每都在人将眠未眠时拐着弯子地哼起来,蜜蜡无法入睡,干脆点了灯看书,心想这一对笃定是苦于没有场所,乘这好机会要补全亏欠的次数了。


这样的环境里,常有怀孕堕胎的女孩子便不奇怪了,学校却人事不懂的讨厌。十一月里的一个早上,大喇叭突然警报大作,叫全校女孩子到操场集合。蜜蜡等迷迷糊糊起来,站队时觉还未醒,却被要求立刻连跑二十圈。初冬的早晨已冷得很,着急间很多人都没带手套帽子,女孩子白嫩的皮肤冻得刺目。


蜜蜡莫名其妙地跟着跑了几百米,身边女孩子便谈起话了,虽喘得厉害,却说得起劲:“诶!你知道为什么跑圈儿?”“为啥啊?”“我听到扫卫生的阿姨聊天,说刚才茅坑里吸出来个死孩子!才这么点儿大,说是打下来的!学校要找出来开除,督导主任就出主意让咱们跑圈儿了!”“天啊!可刚打了孩子哪儿能跑啊?”“你怎么转不过弯儿!要能跑下来还用这招啊!跑不了的人该倒霉了!看着吧!”


田径场的情景荒诞极了:千把个女孩子组成的队伍黑压压地移动,漩涡一样转着,窃窃私语和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嘈杂却压抑。


忽然,这巨大的有机体里脱离出了一个人,她主动离开队伍,朝宿舍楼的方向去了。


金发晶拦蜜蜡不住,急得喊起来:“蜡蜡你疯啦快回来!”蜜蜡好像没听见,仍然摇摇地向前走。天还不大亮,她穿了件白色的厚绒衣,暗暗的空气里反而衬得直直的长发格外乌黑。


督导主任吼着:“那个女生!站住!站住!”一边拿着扩音喇叭跑来拦在蜜蜡身前,“你不能走!说!是不是你!”见蜜蜡不说话,她扯了蜜蜡衣服就走,“跟我到医务室检查去!”


蜜蜡一把甩开她:“检查什么!以为我是因为跑不了才不跑的吗?且不说你们要找的那女孩儿,只说有多少人会因为生理期本来跑不了,却为了澄清自己而不得不跑?女孩子的身体娇贵得很,坏了什么也挽不回,老师你也是女的,你想过二十圈儿对她们是什么概念吗?我看过报纸上写了这一句:‘和过于开放的性解放并存的却是过于落后的性教育’,半大的男女孩子朝夕相处,不想法教他们保护自己,却用这办法来伤害他们,太没道理了!”蜜蜡这番话说得极快,口齿却非常清晰。她很激动,话音已落,胸脯却仍起伏得剧烈。不料督导主任没关扩音喇叭,蜜蜡的话变成了演说,女孩子们炸了锅,队伍顿时散了架。


女孩子们开始陆陆续续离开操场,督导主任自然非常生气,推着蜜蜡往办公室去了。





督导主任刚把“纪律”、“处分”之类的套话说了几句,她原本计划圆满的长篇大论就被打断了: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砰地撞在墙上,罗砗磲站在门口,一脸焦急地先看蜜蜡——蜜蜡还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样子——他显然地松了口气,便径直冲到主人办公桌前,开始了生涩却毫不让步的交涉。


蜜蜡惊奇地看一反常态的罗砗磲:从来都细心打了发胶的头发此刻乱蓬蓬的,一向白皙的肤色也因猛跑变得通红,此刻的他正双臂撑着主任的办公桌,身体前倾,用将变未变的男音说出一句:“她不能劝退!记过都不准!”


一开始,主任十分愠怒,发面团子似的肿脸板得笔直,一对硕大的金耳坠随着摇头跳得极欢。罗砗磲威胁要和蜜蜡一起退学她却变了脸色:“你叫什么?”罗砗磲说了名字她便不说话了。半晌才开口:“这样吧,劝退就不提了,过还是得记的,毕竟捅了这么大乱子,学校的纪律不能无视吧。”语调仍僵硬,面色却柔和了不少,锐利的小眼睛和解似的看向罗砗磲,“你可以带她走了。”


于是事情含混的了结了,校方也没有再查那堕胎女生的下落。蜜蜡和罗砗磲从这次风波中都得了好处:蜜蜡虽给记过一次,被当成怪物孤立的局面却改观了,尽管她始终不咸不淡,人们投来的眼光却不像先前那般嫌恶了;而一贯怯退稚嫩的罗砗磲竟能英雄救美,也让他心仪的人儿刮目相看,看他的眼神都没了冷淡,尤其是从主任办公室出来的一路,那妩媚的女孩子问他怎么会来,他答同住男生的女友打了电话,一听到消息他就掀了被子跑过来,还老实地给她看慌乱中穿错的不成双的袜子,逗得她甜甜一笑,软软说了声“谢谢”,然后竟踮起脚,在他颊上留了一吻!罗砗磲登时醉了,仿佛面前女子那淡淡的梨涡都满盛了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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