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表演——现场艺术项目《大唐》

自2000年以来，我开始参与“北京纸老虎戏剧工作室”的戏剧实践，以及参与策划“打开艺术节”、“大道现场艺术节”和“大山子艺术节”的行为艺术项目等大型活动，我对非剧场环境的表演非常关注。通常在北京的剧场里进行正式演出，每出戏从剧本到表演要经过三次审查。以前是剧院负责审查，现在是区一级的文化管理部门审查。如果一部戏在朝阳区审查过了，再到西城区去演还要由当地管理部门再审一次。由于这种严格的审查制度，以及大量以台词为主的主流“话剧”表演风格，在北京剧场里的正式戏剧表演大多毫无新意。相比于其它当代艺术领域，甚至可以说戏剧是中国最缺乏创新性的艺术门类。发展非剧场环境的表演，不但可能规避严格的审查制度，而且会拓展表演的表现空间和实现空间。我和“北京纸老虎戏剧工作室”的导演田戈兵专门讨论过“外剧场戏剧”的概念，并一起进行了早期实践。

 

2003年艺术家徐勇邀请我到他经营的北京后海湖心岛上游览，提议当年9月在那里策划一场“北京双年展”期间的外围演出。我构思了一个以中国唐代历史为题材的搞笑内容的选择题式的剧本框架《大唐》，并邀请田戈兵来执导。在当时的计划书中我写到：“本剧以中国盛唐时期的历史、传说以及当代生活素材混合而成，注重娱乐性和趣味性，全部由艺术家来创作、设计和表演。表演现场设立投影银幕，采取现场表演与影像播出结合的方式，并在演出后剪辑一部演出的录像片。”计划发出后，一群行为艺术家自己演绎了一个表演版本并制作了一个短片，我也收到了十多个剧情脚本。这个基于当代艺术家参与的游戏剧，最终因为缺乏支持而没有实现。2004年北京“798艺术区”开始举办“大山子艺术节”后，我考虑将《大唐》作为“越界语言”单元中的一个现场艺术表演来实施。

 

从2005年12月3日到2006年4月28日，我与田戈兵、“北京纸老虎戏剧工作室”成员窦卜、舞者王涛、帮助我策展的“北京舞蹈学院”学生宋晨、艺术家马嬿泠、摄影师袁洪斌、电影工作者李昊泉、平面设计师释明中、歌者芬妮、IT工作者郭伟、艺术家贾雨鸣、摄影师万象、活动策划人许立、纪录片编导李沛峰等，在北京珠江帝景小区的“启明国际双语幼儿园”和798艺术区的“时态空间”举办了15次《大唐》工作坊，先后参加过工作坊的各行业朋友有60多人。在工作坊期间，所有参与者都可以尝试任何关于表演的构思，并一起协作。2006年5月1日晚在798艺术区“黄明哲工作室Huang Ming-Che Studio”和20日下午在“时态空间798 Space”及798艺术区户外，我们实施了两个完全不同版本的《大唐》表演。这个来自于非职业戏剧工作者的剧场之外的自由表演的尝试，点燃了参与者的热情。其中主要参与者，后来组成了“自由表演坊”。“自由表演坊”于2006年10月11日在北京“比利时驻华使馆”由贾雨鸣策划的艺术展上，实施了新的现场艺术作品《第一次吃饭The First Supper》。2007年10月8日以“自由表演坊”的名义，在北京“王府井大街”和“天安门广场”实施了《大唐2》。《大唐2》作为参与“第5届大道现场艺术节”的一个集体项目，更多以艺术家个人的现场艺术作品组合而成。

 

现场艺术《大唐》原计划在北京不同的公共空间实施，目前完成了在艺术区、街头、广场的表演。《大唐》还有一个副标题，叫《盛世狂》。唐代被中国人认为是中国历史上最强盛的王朝之一。唐代著名的丝绸之路，成为东亚连接西方世界的主要途径。唐王朝帝王血统是汉族－鲜卑－突厥贵族的混血，阁僚中也有许多少数民族和外邦官员。日本向唐王朝派出大量遣唐使，向当时的中国学习。长安街头有来自中亚甚至欧洲的商旅，以及中亚的胡旋舞表演。唐代高僧玄奘西去印度取经，鉴真和尚东渡日本传法，文成公主入藏。唐代无疑是中国古代对外交流最为活跃的时期。大多数中国人对唐代都引以自豪。然而唐王朝实际上是一个军事帝国，实行夜间宵禁。唐代宫廷斗争极为残酷。唐太宗李世民被认为是历史上的开明皇帝，通过杀死自己的亲生哥哥和弟弟谋取皇位。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武则天，被认为憋死了自己的亲生婴儿嫁祸皇后，以获得皇帝的青睐和权力。作为盛世的唐代，同样隐藏着骇人听闻的残酷现实。当代中国一直在谋求成为现代的强国，30年来经济飞速发展，国力日渐强大。而共产党治下的中国60年来历经残酷的政治斗争，上至国家元首下至黎民百姓横死无数，政治和人身迫害不断。《大唐》基于唐代与当代中国的时空对比与交错，成为一场关于盛世的今古演义与狂欢，是历史与现实的荒诞、游戏的复合体。

 

真正的盛世，应是个体在公共领域获得自由表达的时代。现场艺术《大唐》工作坊和表演的参与者，都体验了自由表演的快乐。当我们脱离了现有的剧场表演体制，就失去了合法的表演身份和商业资源。但是我们获得了更加重要的自由，获得了集体去冒险创新的热情和真诚相处的友情。这是《大唐》令我最难忘的部分。

 

2009年7月17日于北京芳远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