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篇小文里面，我写的是又去八宝山，有个朋友说：单位不错啊，能去八宝山。其实，没有啥错与不错的，人故去之后，一般是就近，哪儿近，往哪一拉就完事了。

     当然，我不只是去过八宝山。北京周边送人的地方，我可能比一般人去过的地方多，拿这个吹吹牛吧。

     我去的最多的是范庄，第一次去是1986年，送我的一位老师，班上的女同学不敢看，却哭成了泪人，那位老师的物理讲得特别好，全校学校都爱听，于是，他就人来疯，讲啊讲的，一下兼了四个班的课。课间觉得累了，他就使劲抽烟，然后就咳嗽、低烧，后来挺不住了，送到医院都一看，肺出毛病了，已经转移，住了四个月医院就没了，当年四十五岁。

    后来在范庄送的人就数不过来了。挺到九十年代后故去的祖辈，一般都在那送走，之前简单，在运河边挖个坑直接埋了。姥姥是九二年十一过世的，舅舅在范庄哭瘫了，是真的悲痛，老太太为人太好了。那时候我坚强多了，不掉眼泪，整个过程都是我背着舅舅。

    远郊区县我还去过平谷、门头沟，平谷是送老两口子，我的亲戚，两个人一前一后，差了几个月，一个没了，另一个就病倒了，没挺多少日子就走了，这让我想起，你活着不是为了自己，另一个人指着你呢。门头沟是送同事，四十二岁的小伙子，得的是遗传病，小脑萎缩，这个毛病是变性传下来，他妈得这个病，然后传给儿子，儿子如果结婚，再传给女儿。这个同事长得好，人也好，曾经有两三个姑娘追求过他。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四十没的，自己也肯定在四十岁之前发病，就不应，一直打光棍儿，果然，三十多岁的时候就发病了，住在张家湾养老院，后来不行了，就回到家，他父亲照顾他们兄弟三个。他去世的时候，我们到他家，我眼泪下来了，他躺在床上，二弟坐轮椅动不了了，三弟的腿脚已经开始不利落了。他老爸快七十岁了，一个人里外的忙活。唯一的希望是他三弟结婚了，生的是男孩，应该没事了。

     北京城东部送人多是去平房，这个地方我送过二姨和姑父。二姨嫁到东城一个小院里，一住就是六十五年，没动过地方，养育了七个子女，最后得了谁也不认识的毛病，两年之后故去了。姑父一辈子也是不易，小时候学手艺，后来儿女不省心，我写的《我的姑父关大全》就是按他的原型写的，火化的时候，大家都哭瘫了，字也没有人签，我上去签了名，帮着火化工把他推进了炉子。

      最后再说说我第一次去八宝山吧，送的是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十八岁。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在什刹海游泳淹死的，他水性好，是学校冬泳队的，那天是6月1号，水还有点凉，他下去就没上来，可能是让水草给缠住了。在北大一院抢救的时候，我想不到他会死，看着他呼呼的喘气，跟别人说，这小子，救过来之后我就骂他一顿，让他这么折腾人，叫大伙儿跟着担心！可是，一个小时之后，医生就不救了。当时我也二十浪当岁，第一次知道了，生命竟然是这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