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学之乡】何处招魂赋楚蘅（三）

张 家 湾 发 现 的 “ 曹 瞮 墓 石 ” 是 旧 刻 ， 字 体 较 一 般 碑 刻 大 得 多 ， 已 被 风 化剥 蚀 ， 在 强 烈 光 线 下 还 看 得 清 楚 。 当 时 ， 乾 隆 曾 有 谕 旨 ， 要 旗 人 遵 守 满 洲 旧俗 ， 坟 前 不 许 立 碑 。 雪 芹 乃 是 一 介 书 生 ， 没 有 功 名 ， 没 有 做 官 ， 自 不 能 违 例 。这 块 墓 石 标 明 了 墓 主 之 姓 名 及 卒 年 ， 埋 于 地 下 ， 其 作 用 也 就 相 当 于 墓 志 了 。

从 种 种 迹 象 看 ， 此 墓 石 并 非 出 于 镌 刻 石 碑 的 专 门 工 匠 之 手 。 有 些 专 家 提出 了 怀 疑 ， 如 石 碑 用 石 不 合 理 ， 字 的 刻 工 不 合 理 ， 事 先 未 书 丹 ， 是 直 接 下 刀刻 的 ， 刀 法 乱 ， 文 法 不 合 理 等 等 。 我 以 为 应 该 充 分 考 虑 到 曹 雪 芹 身 后 萧 条 ，没 有 后 嗣 ， 新 妇 飘 零 ， 家 境 贫 困 ， 在 这 种 情 况 之 下 ， 也 就 只 能 一 概 从 简 ， 不能 用 常 规 去 要 求 。 敦 诚 挽 诗 已 透 露 了 此 中 消 息 ， 如 ： “ 牛 鬼 遗 文 悲 李 贺 ， 鹿 车

荷 锸 葬 刘 伶 ” ， 说 雪 芹 才 华 甚 富 而 不 幸 短 命 ， 留 下 惊 人 之 作 ， 生 性 嗜 酒 ， 旷 达放 饮 而 丧 事 甚 简 。 挽 诗 一 开 头 便 说 ： “ 四 十 年 华 付 杳 冥 ， 哀 旌 一 片 阿 谁 铭 ？ ”“ 阿 谁 ” 即 求 谁 之 意 。 曹 雪 芹 死 后 无 人 为 之 书 写 铭 旌 （ 以 帛 制 成 ， 标 识 死 者 姓名 ， 出 殡 时 用 ， 其 作 用 在 于 引 导 魂 魄 至 新 的 居 所 ——— 墓 地 ） ， 他 的 新 妇 肯 定 经过 此 事 。 即 便 后 来 随 便 找 个 人 写 了 ， 那 也 不 能 改 变 世 态 之 炎 凉 及 新 妇 的 辛 酸 。我 们 若 是 充 分 考 虑 这 种 情 况 之 后 ， 对 墓 石 之 毛 草 及 不 合 正 规 ， 便 可 以 理 解 了 。

试 想 ， 在 当 时 ， 有 一 位 曹 雪 芹 的 穷 朋 友 或 同 情 者 ， 对 死 者 有 好 感 ， 佩 服其 人 品 及 才 学 ， 为 了 不 使 他 湮 没 于 世 ， 找 来 一 块 条 石 ， 刻 上 曹 瞮 的 名 字 及 卒年 ， 作 为 墓 石 埋 之 地 下 。 作 为 曹 雪 芹 的 新 妇 ， 她 是 不 是 满 怀 感 激 之 情 呢 ？ 她会 不 会 以 墓 石 毛 草 和 不 合 规 范 而 拒 绝 这 一 份 好 心 呢 ？ 这 总 是 件 好 事 ， 我 想 她谅 必 首 肯 的 吧 。

有 人 说 墓 石 上 应 刻 “ 曹 公 讳 雪 芹 ” ， 我 则 以 为 “ 曹 公 讳 瞮 ” 是 正 确 的 ，因 为 “ 瞮 ” 是 名 ， “ 雪 芹 ” 是 号 。 如 雪 芹 祖 母 李 氏 之 父 ， 其 墓 志 铭 说 ： “ 公 讳士 桢 ， 号 毅 可 ， 生 于 万 历 己 未 岁 四 月 二 十 三 日 亥 时 ， 卒 于 康 熙 乙 亥 岁 三 月 二十 二 日 申 时 ” ， 而 且 铭 文 就 题 名 为 《 广 东 巡 抚 、 都 察 院 右 副 都 御 史 李 公 士 桢 墓志 铭 》 ， 可 见 钱 仪 吉 《 碑 传 集 》 卷 二 十 六 ， 此 种 例 子 不 胜 枚 举 。 有 人 说 雪 芹 葬入 祖 坟 ， 碑 上 不 应 称 “ 公 ” 。 我 则 以 为 ， 如 是 曹 家 人 自 己 立 的 ， 不 会 称“ 公 ” ， 若 是 他 人 （ 雪 芹 友 人 或 同 情 者 ） 所 制 ， 为 了 表 示 对 死 者 的 尊 敬 ， 当 然可 以 称 “ 公 ” 的 了 。

这 也 是 一 般 通 例 ， 屡 见 不 鲜 。 况 且 是 埋 于 地 下 ， 并 非 树 在 墓 前 。曹 雪 芹 不 会 是 “ 裸 葬 ” 。 二 百 年 间 ， 京 东 一 带 经 过 战 乱 ， 如 英 法 联 军 进 犯北 京 ， 八 国 联 军 镇 压 义 和 团 民 ， 北 洋 军 阀 混 战 ， 沦 陷 时 期 通 州 曾 是 伪 冀 东 自治 政 府 所 在 地 。 兵 荒 马 乱 之 际 ， 很 不 安 宁 ， 坟 墓 屡 有 被 盗 者 。 旧 时 旗 人 坟 前多 不 立 碑 ， 盗 墓 者 不 知 墓 主 是 谁 ， 胡 乱 发 掘 。 即 便 未 发 现 什 么 珍 宝 ， 也 不 能空 手 而 去 ， 遗 弃 死 尸 ， 拖 出 棺 木 ， 好 者 拿 去 卖 ， 劣 者 劈 作 柴 烧 ， 这 些 情 形 也是 有 的 。 墓 石 的 石 质 不 好 ， 又 沉 ， 不 好 拿 ， 自 然 丢 在 原 处 了 。 曹 雪 芹 的 墓 大

概 也 遭 此 劫 。这 块 “ 曹 瞮 墓 石 ” 幸 而 终 于 现 之 于 世 。 它 虽 简 陋 ， 却 带 着 刻 石 者 的 好 心 ，穷 朋 友 的 一 片 真 诚 ， 向 后 人 提 示 了 曹 雪 芹 墓 之 所 在 。 曹 雪 芹 “ 十 年 辛 苦 不 寻常 ” 所 创 作 的 这 部 伟 大 作 品 《 红 楼 梦 》 传 世 以 后 ， 赢 得 了 中 外 读 者 的 热 爱 和尊 敬 ， 更 在 人 们 心 中 树 起 了 一 座 天 然 的 ， 非 人 工 的 纪 念 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