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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荒谷轶事
1. 这荒谷的铺铁路工多半是城市人,少半是雁北各县农村的,青一色的姑娘、后生,岁数都不大。
这伙女铺路工刚进这荒谷时都很苦闷。她们生得好看,又都爱干净,脸上擦的油也好闻。她们收工后的时间全让唱歌和洗衣服给占去了,这当然不光是因为还有一伙后生每天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她们或许生来就这样干净。她们唱的歌多是软的,鬼里鬼气,十多人和在一圈里唱,声音很大。后生们一般很少唱歌,他们堵钱,二三十人稳稳当当地围成一个大圈,用纸牌赌。女的们唱歌有时声音过于大了,后生们心就痒痒得不行,无论赌到哪种火候,他们都扔下纸牌跑出来站到女宿舍门下,也鬼里鬼咽气瞎唱一气,劲完了,又各行其事。
女的们还喜欢看书,如果有人从城里买回几本闲书,她们都抢着看。她们胆很大,能把关于性方面的书和黄色手抄本带到工地旁若无人地看,这荒谷看黄色书没人管,好像也根本不值得去管。她们还喝酒,若真闷得不行了,也们也常会取出从城里带来的白酒喝,她们都会碰竹筷猜棒拳,喝酒的气氛也很热烈。她们和男的一样,醉了酒也骂人,也去门外伸展脖子吐。
2. 大凤是十九岁时从城市进这荒谷做的铺路工,她和这荒谷所有的女的一样,很年轻,也爱干净,也看黄色手抄本,只是醉了酒不骂人,没完没了哭她爹妈,她爹妈是遇了车祸一起离开她的,她是个孤儿。
大凤生得宽大,却不很胖,皮肉细黑,常穿一件灰色短裤,她还有一件绸质的蓝短袖衫,很薄,穿着能看见里头一个白颜色的胸罩紧裹着她的乳部,走起路一挺一挺的,很好看。大凤忌讳过大小节日,尤其是春节,大概是孤儿的缘故。要不是太寂寞了,她让人从城里捎回两包香烟,一捆二踢脚,点着了夹在手指里响。大凤的性情比这荒谷所有的女的又更野一些,这荒谷能惹得起大凤的人没有。
她们每天都扛着锹镐去工地做工,四五十人手没闲下的,稀稀落落在沟沿上走。走累了,她们就开始戏着对骂,如果有一天骂不成,她们就觉着少去点什么快活的事。骂的时侯总先有一个开头的,开头先说:“操他妈,受了半天拿不上个好钱花,还不抵进城游街去。”后头接上,“你游住个街也不会多拿夜钱的。”等开头的又接上,就不是一个人了。她们很快成群地对骂起来,句句皆血。后生们走在后头,听着她们对骂倒也顺耳,多不过拣起松软的土块往前扔些,被击中的女的很少红脸,也不生气,只是嬉笑着回头骂几句,就全然了事。
3. 一天,大凤被后生们扔来的土块击中头上,扔这土块的竟是猴子。猴子也是城里人,叫猴子是因为他身量比正常人小了一些。猴子看不上铺路工,三天两日跑回城鬼混,得来的钱亏又全花在别人手里。尽管猴子很讲义气,人们还是不把他当人看,因为人们总在担心自己的东西,会不会有一天也被猴子抄去了。好在猴子从不偷这伙人。
大凤确实被猴子用土块击中头上,人们喊着让猴子快跑,看让那家伙脱去你的短裤。大凤发狂了,当真追上路基压在猴子身上,猴子只穿一件短裤,短裤一般不系裤带,两胯上着松紧带,中间用钮扣锁住,这裤子极好脱。大凤头热着,心很急切,几下脱开了猴子的短裤,猴子的东西瞬间坦露出来。尽管猴子来回翻滚,努力遮掩自己不让大凤看见,却无济于事,大凤还是真切地看到了,大凤的神经紧绷起来,她吓傻了,把手慌忙抽出转身跑下路基。看热闹的人们还没来及翻上路基,见猴子也下到铁路上了,不知为啥,猴子哭了,猴子过去从没哭过,人们不知其然,猴子跟人们说是让大凤打了两个巴掌。
4. 这夜大凤没睡。她后悔极了,心里也慌得不住,把被子捂在头上来回翻滚,总觉着欠下了猴子什么。她过去讨厌死了猴子,也不拿猴子当人看,没想到今天竟同情起猴子来,她看见猴子从路基走下时哭了,样子很可怜,想着想着,大凤也哭了。
第二天,大凤一咬牙拿了主意,反正就是个这了,况且猴子还能变好了。她把猴子叫到村子里,猴子靠在树上一动不动,看去很拘谨。过了好久,大凤看着猴子不由又哭了,说:“你往后别往城里跑了,能好好上班,我跟你好了。”猴子猛地跪在地上说:“我听你的,我不跑了,不跑了。我跟你好好的,还好好的上班。”
大凤和猴子真的结婚了,猴子很听大凤的话,很长时间没再往城里跑,大凤不像过去了,也很顾家,还养了十只鸡婆,收下的蛋全给猴子吃,说要让猴子胖一胖。
5. 没过几年安静的日子,猴子又偷偷往城里跑。一天猴子回来很晚,说要带大凤到南面转转去,大凤不抬头,爬在炕头只是哭。天刚亮,猴子被人从被窝拉出逮走了,家也让搜了个遍。看茶炉的老白旺说这下子怕是轻不了,光看惊动那些三轮摩托就知道了。大凤听了好像是要疯,每天不进一口饭,有一天人们看见大凤被一根麻绳吊在林子里,身子都硬了。老白旺负责处理后事,还说女人家到底沉不住气。人们把大凤家锁死贴了封条,让把鸡婆给猴子留下,老白旺不同意,说鸡婆是大凤养大的,连颗鸡蛋也没舍得吃过,不能给那狗日的猴子留。
完了听说十只鸡婆和大凤一起在林子里埋了,是老白旺做的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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